皇子妃是在城郊的一间破庙生产的。
预备好的稳婆人手,全部不能用了。
孔大儒顾不上什么礼数、体面,借着那点儿与妇人生产搭不上边的岐黄本事,充当助产。
郁皇子妃痛了一天一夜,生下了孩子。
大约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生产前后,只要是有力气说话,郁皇子妃就会与孔大儒说这小一年的经历。
孔大儒道:“事已至此,孩子十之八九要回到父亲身边去,她就想把事情怎么离开庄子、又怎么一路到了江陵,都给皇上一个说法。”
那等艰难的状况,孩子落下来,刚哭出声,当娘的就不行了。
说不好追兵什么时候会找到他们,在皇子妃咽气后,孔大儒一张草席,草草将她藏在塌了一半的供桌底下,然后抱着孩子离开,想办法与一位亲随会合。
“他们已经交上手了,皇子妃的身孕曝光了,就决不能让追兵活着离开江陵。”
可江陵城大,城郊更广,彼此找寻都需要时间,万一对方打发一人回京报信就不妙了。
孔大儒抱着刚降生的孩子,做诱饵。
他去几个村子里讨奶,大人可以饿肚子,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不吃奶。
“得亏那时候天还凉快,运气好讨得多些,存在水囊里,能顶几餐。”孔大儒苦笑。
而追兵,当然也会这么去找孩子下落。
等他们出现,孔大儒已经带着孩子离开躲藏,亲随们则瓮中捉鳖。
饶是如此,依旧惨烈。
人数有差异,也不愿意伤及无辜,三天三夜,孔大儒看着亲随越来越少。
追兵全灭之时,最后一个亲随也受了重伤,孔大儒想救他,却无能为力。
“我把他们都埋了,皇子妃也埋了,而后,带着孩子北上,”孔大儒道,“中间这一段,和皇上讲述给四公子的有部分出入,是我没有与皇上细说。再后来,我回到江陵,把他们重新收殓、安葬,竖着无字碑。”
饶是隔着生死,孔大儒的年纪都能当郁薇的祖父了,他也没叫皇上知道,当年生产时的艰难。
至于那三天三夜,同样没有细说。
可这些,四公子该知道。
虽然十分沉重,但他的命,的确是当时那么多年以死相搏换来的。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过日子的方式。
“四公子若想逍遥自在,做闲散皇子,只要他没有浑浑噩噩,自己过得心满意足,这也是一种方式。
可若是他要去肩负这个天下,我希望他了解那几天的事情。
皇帝不好做,得对得起老百姓。
要不然,我救下了一个未来的昏庸皇帝,我怄死了。”孔大儒说完,笑了笑。
温章认真听完孔大儒的话,躬身行了一礼:“先生的话,学生会一字一字转告给姐夫。”
京城的雨停了。
彻底入了冬。
观政早就该换个衙门了,只因朱钰和俞皇后的死,皇上没有和朱茂、朱桓提这一茬,也就一直搁置着。
这几天重新商量着,等下月起,再轮个衙门。
御书房里,皇上提了后,留下了霍以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