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整个铸剑的工坊虽然同是铸造着许多把大剑,但是却没看见有任何人在操作。捶打剑胚的锤子,冷却剑胚的鼓风机,抓取剑胚的钳子――这一切的东西都连接着机械和轴承。无数的细密的齿轮和传动杆相互交织,好像是盘布在岩壁上的蛛网一样。那些装置不断地旋转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一柄柄剑胚被铸造出来又被堆放在了旁边,好像是战争过后的尸骸。鲁鲁不由地将视线投向了剑老人。
“……这或许就是你儿子能够快速做出那么多剑胚的方式。”鲁鲁耸了耸肩说道,“我看他做的还挺精巧的呢。好像这里所有的动力是来自于岩浆的热力。他让水流过岩浆快速气化,然后用那些水蒸气推动整个机器运作。老师说我觉得造出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天才。我觉得是不是你对他逼得太紧了?他觉得你给他留的作业太多了,他准备偷偷懒。”
剑老人摇了摇头,他的脸变得苍白。
“不,这是一种摧毁。他,这是在摧毁整个铸剑人的制度。”剑老人的身体一下子佝偻了下来,显现出了他这个年纪的老人特有的空虚感,“他没有选择铸造五百柄剑胚,而是选择让今后的人不再需要铸造剑胚。”
“什么意思?”
“有了这个机器……”剑老人指着自动敲打着剑胚的铁锤说道,“你觉得有了这个,还有哪个学徒会去学习制造剑胚?如果连学徒都不会去学习制造剑胚的方式,那么今后的后人就不会再去亲自铸造剑胚了。一切关于铸剑人的等级制度也将灰飞烟灭。这个机器制造出来的那一瞬间,不用等到它生产出五百把剑胚,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剑老人说道,他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在心中熄灭了。
“今后的学徒不需要在学习如何铸造剑胚了,因为机器已经将这个活完成了。他们会选择直接学习更加进阶的铸剑技巧,学徒的年龄会大大降低――因为之前我们考虑到体力的原因,未成年人是不能成为学徒的。这样一来,最后整体铸剑人的年龄也会降低,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铸造大剑。”
“这听起来似乎很棒?”
鲁鲁耸了耸肩,剑老人却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你是这样想的么?也对,你应该这样想,因为你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铸剑人。我是一步步从学徒走上来的,我不断地练习自己铸造剑胚的技巧,并且在和钢铁的接触中感受它们的意志。我的父亲也是如此,我父亲的父亲也是如此。我经常去抚摸那些铁矿石,我感觉我的父亲,我的前辈,他们的身体虽然死了但是却依旧在大地之中循环着。它们十年变成沙尘,再过十年变成石头,最后经过百年就会变成钢铁。铸剑人的灵魂依旧在铁块之中活着,我每次铸造剑胚都觉得我在和剑胚交流……”
“但是今后的年轻人不会再亲自动手铸造剑胚了。”
“没错,所以他们也不会再有我这样的感受。而且我感觉这个机器已经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灵魂,所有的一切我所怀念的东西都汲取出来,用锤子敲打然后放到岩浆里烧成了灰。”
剑老人觉得自己好像将一年的话都说完了一样。他将自己佝偻的后背收紧,然后转身走向了工坊的大门。鲁鲁连忙叫住了他。
“您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通知上面的那些学徒。他们的苦日子到头了。”剑老人自嘲地耸了耸肩,“现在铸剑人的门槛变低了,他们可以更极爱轻松地追寻自己的理想。当然现在的铸剑人也不是之前的铸剑人了。”
“您或许可以将这件事情压下去。”鲁鲁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您将这个工坊密封起来,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过什么。或者把这一切推倒岩浆里……”
“但是这不会改变任何事,不是么?”剑老人淡然地笑了笑,“我已经看到了,整个制度的崩塌,那是一场革命,这里只是革命的开始。我的儿子不会因为颠覆了铸剑人的传统而沾沾自喜,他还会做出更多的事情。变革的风暴依旧开始了,我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被革新的是我们铸剑人。”
“革新?不,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剑先生到底去了哪里。”
“不,你应该听到这个。”剑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剑胚组成的走廊之中,只是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听说他好像是一个战士一起叛逃的?那想必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战士。我感觉变革的风暴就快要刮到你们那里了。你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若是那个战士有什么朋友或者是亲人,就赶快利用起来。虽说这大概也没有什么用。”
鲁鲁一愣,随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在思考,思考今天这件事情到底会对他的计划造成怎样的改变。上层的觉得只是一个战士和铸剑人逃走了,他们害怕关于妖魔和战士的情报进一步流传到外界。不过上层对这件事情的关心也仅限如此,他们并未将剑先生和蒂法当做引起一场革命的关键人物。鲁鲁可以在这个信息上的误差做些文章。
剑先生所制造的机器依旧发出着轰鸣。无数铁锤按照相同的节奏敲击着鼓点。鲁鲁陶醉其中,他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