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教室。”
气势惊人,几乎要将前方缓慢移动的人潮一脚踹开的春日,在回了一句简短的对话后便闭上了嘴。拜托,你起码先放开我的手啊!
通过走廊来到一楼,然后走进另一栋大楼,再爬上楼梯,接着走在昏暗走廊上的途中,春日停下了脚步。当然,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眼前有一扇门。
文艺社。
写着这几个字的门牌,歪斜地贴在门上。
“就是这里。”
春日门也没敲就拉开了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当然,我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教室里竟意外地宽敞,或许是里头只摆了张长形的桌子、钢管椅,和钢制书架的关系。天花板跟墙壁上的两三道龟裂裂痕,让人清楚地体会到这栋建筑物有多老旧。就好像这间房子的附属品似地,一名少女独自坐在钢管椅上,正在看着一本相当厚重的精装书。实际上,这个教室里到处都是书。书一溢满书架的气势充斥在我的眼前,与其说是文艺社,倒不如说是书店。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社团教室了。”
春日张开双手郑重地介绍着。她的脸蛋因那神采奕奕的笑容而亮了起来,要是在教室里也能常看到这样的表情就好了。尽管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说出口。
“等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文化社团的社团大楼。大楼里好像有美术社、管乐社、美术教室跟音乐教室。一些没有特别教室可以使用的社团或同好会,都聚集在这栋大楼里,通称旧馆。而这间教室则归文艺社所有。”
“那文艺社呢?”
“等今年春天三年级毕业之后,社员人数就等于零,再加上招募不到足够的新社员,所以文艺社便决定休社。对了,她是这次一年级里唯一的新社员。”
“这样根本还没休社嘛!”
“很接近了啦!只有一个人的社团,根本就等于没有一样嘛!”
你这个白痴!你是想抢人家的社团教室啊?我往坐在桌边看书的那位文艺少女看了一眼。
她是个戴着眼镜、头发短短的女生。春日明明已经吵成这样,她却连头都没抬起来过,所以我看不清她的相貌。除了手指偶尔翻翻书外,她整个人几乎呈现静止状态,完全无视于我们的存在。看来,她也是个怪怪女!
“我说,这样没问题么?”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她。
“没问题,没问题。”
春日没心没肺地说道,拜托,我问的根本就不是你啊!
听到我问话的少女抬起了头,然后以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看到了她的脸我吓了一跳。
“这不是朝仓同学么?”
朝仓盯着我一直看着,看得我心里发毛。她那动人心魄的眼睛,脸颊圆润的弧度,以及微微露出的白皙脖颈,怎么看都是我们的班长大人,朝仓同学吧。
“啊,开始看见她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春日随意地坐在一摞书上,完全像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一样肆无忌惮,“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只是长得像而已,你看——气氛很不一样不是么?”
的确,说到底眼前的这位少女太安静了。而且朝仓那标志性的微笑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脸颊上,因此她的魅力对我的杀伤力下降了大概百分之四十左右。再说了,如果是那个有常识的朝仓同学的话,不可能随意让春日夺走自己的社团教室,也不会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地翻书。
我靠近了她,开始向她搭话。
“刚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失礼了,我向你道歉。我是阿虚,请问同学你是……”
“——硫娜。”
我一下子站起来。
“喂!这不就是硫娜么?她自己都承认了好不好啊!不要以为戴上了一副眼镜我就认不出来了啊!”
没想到自称为是硫娜的少女却拉了拉我的袖口。
“我是硫娜,但不是朝仓硫娜。”
我重新将眼睛对准了她。的确,虽然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是这个少女是毫不顾忌男人梦想的短发。而且头发的颜色也微妙地有些发紫。我不相信朝仓硫娜会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中将自己的头发染色剪短,然后戴上眼镜坐在这里给我搞一个恶作剧。不过,说真的,如果她真的做了我说不定会顺势对她告白呢。
春日在我身后狠狠地拧着我的后摇。
“我都说了多少次,她不是朝仓。为什么你听她的话,却完全不听我的话呢?”
喂,小姐你的话毫无道理啊。这里,明显本人的话比你要有说服力多了好不好。
“而且,你自己感觉不到么,气氛什么的完全不同。”
春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硫娜面前,用手挡在了硫娜和她手中的书之间。硫娜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春日发现硫娜没有什么反应,开始变本加厉起来。她一会儿将硫娜面前平整的领巾打上了好几个死结,一会儿又在硫娜的耳朵旁边疯狂地拍着巴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春日的暴行,不管怎么想,这都已经是很恶劣的霸凌了。但是硫娜却像是石佛一样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春日的干扰继续在读书。
“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向你演示啊,你看她不是朝仓吧!”
“没错,没错!她不是,所以你还是快点收手吧!”
春日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指挥着士兵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争一般,大刺刺地坐在了一摞书上。为什么看起来欺负人的家伙比被欺负的人还要疲惫啊!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由地将目光转向了自称是硫娜的少女。白皙的肌肤和欠缺表情的脸蛋,以及有如机械般移动的手指。剪得短短的头发,盖住她端正的脸庞,立刻让她生出了一种明显有别于朝仓的气质。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毫不起眼的人偶,讲白一点就是个神秘又面无表情的怪人就对了!
我看见她镜片底下那对深色眼睛正在凝视着我。不管是她的双眼、嘴唇,都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张面具一样。她跟春日不一样,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那种面无表情。我赶紧将视线移开,但是她却对着我递过来一个小小的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是她的学生证。
“长门硫娜……么?”
我比对着学生证上的照片和她本人,然后仔细确认了上面的信息。原来如此,她真的叫硫娜啊。脸和朝仓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名字也一样,年龄也一样——难道是双胞胎姐妹什么的么?不过既然是双胞胎,为什么是名字相同而不是姓氏相同么?我在脑中勾勒出一幅父母离异,姐妹分别的悲伤情景。
“不是。”
长门用听完三秒后立刻就会从脑海中忘掉的平坦嗓音突然说道,然后从我的手中接过了她的学生证。
她刚才是在反驳我的幻想么?
我在一瞬间产生了这样古怪的念头,随即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呢?
“我说长门同学,”我出声道:“这家伙想借用这里作为不知名社团的活动教室,请问可以吗?”
“可以。”
长门硫娜的视线始终不离书本。
“不过,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啊。”
“没关系。”
“说不定你还会被赶出去喔?”
“请便。”
虽然她回答得很干脆,却不带丝毫的情感。看来,她似乎真的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春日突然插嘴道。她的声音过于雀跃,让我不禁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以后放学后,就在这间教室集合。一定要来喔!否则你就死定了!”
她用樱花盛开般的灿烂笑容说道,我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拜托,我可不想死啊!
虽然社团教室已经找到了,不过要缴交给学校的书面资料却没有任何进展。因为社团名称跟活动内容都还没决定。虽然我有叫春日先把这些东西搞清楚,不过她似乎有别的想法。
“那些之后再决定就好了!”
春日高声宣告。
“现在最重要的是社员,起码还要再找两个人才行。”
这么说,你是已经把那个文艺社社员给算进去罗?你该不会把长门硫娜当成社团教室的附属品了吧?
“你放心好了。我会马上召集到人马的,我心里早有适当的人选了。”
我怎么放得下心啊!内心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隔天,拒绝了邀我一起回家的谷口和国木田后,无奈的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社团教室。而春日撂下一句“你先去!”后,便用田径队迫切需要的超快速度冲出教室。动作快得不禁让我怀疑她的脚踝是不是装了加速器。真不晓得她到底是要冲去找新社员,还是为自己又朝与异世界人接触迈进了一步而亢奋?
在路上,我遇到了似乎正在帮老师搬运资料的朝仓硫娜。果然,朝仓硫娜没有染发,没有剪短头发,也并不近视。如果,如果说现在的朝仓硫娜戴着的是黑色的长直假发,并且过会儿还会在文艺社教室里装成长门硫娜的样子,我说不定会在冲动的支配下向她求婚哟。
“呀,是阿虚同学呢!”
“啊,朝仓同学你好。”
看着朝仓那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差一点就结果她手中那一摞纸,帮着她一块搬运资料了。但是,要是没有感到文艺社教师的话,说不定会被春日就地正法……
“本来想要和你多聊一会儿,但是你看上去有急事呢。”
朝仓看了看我,然后轻松地解决了我的烦恼。我顺势寒暄了几句,心里既有些感激又有些失望。记得一位名人说过,高中男生的心比拉姆齐(ramsey)数还要难以捉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忍不住发问。
“你有什么兄弟姐妹么?”
朝仓硫娜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没有。硫娜就是硫娜啦。”
我反复思忖这句话之中的含义,却完全搞不懂。或许这里面蕴含着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亦或者这只是一句单纯的无心之语。这句话太过简单也太过深奥,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仔细想想,“硫娜就是硫娜啦”不是和“我是叫做凉宫春日的”处于同一等级么?如果有一天我对着谷口说“阿虚就是阿虚啊!”,谷口一定会无视掉我,然后将我便当盒里面的红烧肉全部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