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聂音落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什么沉稳冷静,什么谋定而后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聂蕤突然就完全平静下来了,看向聂音落的目光中,居然满是怜悯,“破军天狼,将帅成双。四国共商,天下无梁。”聂蕤低声说出了这句早已天下尽知的谶语,无端地让聂音落感到一阵悲凉和心惊。
聂音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聂蕤双眸逐渐涣散,似乎什么都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中,她依旧在盯着聂音落,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看,“聂家将星,一代一人,皆为男子,若有女子临世,命格更改,二者只余一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聂音落浑身颤抖,不敢相信她这话中的含义,可是聂蕤此刻双目中突然有了一些神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意思就是,你才是聂家真正的将星,不,准确得说,你和聂音灏都是,不过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将星之命就改变了。他是为了你死的,但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是敌人,聂家在你们两个手中,必灭无疑。”
聂蕤此时才是真正地疯狂了,双目泛红,直接拿起了地上的长枪刺入了自己的腹部,速度之快连聂音落都没来得及阻止。
聂音落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在聂蕤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把她接住,点了她的穴道想止住那流逝的血液,又不断地给她输送内力,只为了能让她再活个一刻半刻,只是可惜,聂音落的医术再好,内力再深厚,也没有办法把这样一个一心想死的女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三哥到底在哪儿?”
聂蕤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默默地闭上了双眼。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想起了她这不长不短的一生,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她是聂葳疼了那么多年也恨了那么多年的双生妹妹,她是荣宠加身却孤独凄凉的懿德皇贵妃,她是纵横沙场却叛国通敌的明氏,这一刻,她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她也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被逐出聂家,甚至连她恨了一辈子的云轻离也不记得了,“若有来生……”
聂音落费尽力气也只听到这么四个字,她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若有来生她是不是会后悔这一世她对聂家所做的事,但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至少还活着,她还可以自己去找到那个死妖孽。她相信人定胜天,那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千年谶语,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改变。
“聂蕤,我不会步你的后尘,我和三哥与你和父亲,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我们不会走到你们这样的地步。”聂音落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已经死去的聂蕤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的声音平静至极,可是她拿着紫微枪不断颤抖的右手却表现出了她极力压抑的不平静。
聂恒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女子都穿着银色铠甲,只不过是一人站着,一人躺着,让聂恒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姑姑。”聂恒见聂音落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就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姑姑姑姑”地叫个不停,全然不管那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人,直到聂音落的脸上又染上暖色才作罢。
聂音落不想告诉聂恒有关聂蕤的事情,聂恒也没打算问,毕竟在他看来姑姑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既然姑姑不说,那他也就不问。两人就在这样的默契下走出了这间困了聂恒许久的房间。
“主母,明氏的尸体您打算如何处理?”聂音落没再回头,“埋了吧。”言繁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聂音落的神色,只是俯首应下。
聂音落紧了紧握着聂恒的手,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今天知道的一切,这里是燕国的横州,刚刚被划入宋国版图中的横州,不似岷阳的繁华,不似峥陵的凄苦,这样一座并不被燕国当权者重视的城市,就这样被轻易放弃,送给了别的国家。头顶的天空还是一样,可是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淡看流云天地间,犹记烽火狼烟。朱墙碧瓦深宫怨,怎地情字一段。踏遍天涯数落雁,何如当年?”聂音落低低念出了这么一段诗不成诗,词不成词的句子,又想到聂蕤死之前最后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为她叹息一声,但也仅仅只是叹息一声而已。
人死如灯灭,聂蕤这一生,爱过恨过,痛过怨过,一切始于聂家也终于聂家,没人知道这位历史上被掩埋在永安将军光芒下的懿德皇贵妃曾经也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也没人知道是她亲手害死了聂家军,真真假假,一生纠缠,其实最初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情”字而已。
“砰。”
“主公,您没事吧?”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对着坐在马车上的男人恭敬地问道。
那个男人也是一身黑衣,连眼睛都蒙了起来,仿佛见不得阳光一样,正是宋临照追了一路都没能追上的幕后人。“无事。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