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李向荣答应一声,右手伸进左袖一掏,一张叠了四五叠的折子便掏了出来。
李公公想来平时也没机会接触折子,一下子没拿来,只拈住了最上边一页,下边哗啦一下就垂了地。
蒙战抬眼一瞄,就见上边一排排一行行,皆是蝇头小字,但中间也有断开处,写了一行行的数字,是阿拉伯数字。
这三山世界因为曾把东西方文化统一置于一个大一统国家之下,所以这种便利的计数方式倒是早就拿来主义了,蒙战自然认得。
蒙战见了心中便是一奇,奏章不像奏章,账本儿不像账本。这是什么?
李公公滔滔不绝便念了起来:“……徐振所用贪墨手段,并不高明,不过是多征少记、多入少出,又因奴婢与军中交接清楚,不好做手脚,便虚报损耗,甚而以‘走水’为由,烧了空仓,抹去亏空……”
蒙战听得瞿然变色。
李向荣记得极有条理,但凡被他查明了的,哪一天,多少数目,何人经手,记得清清楚楚。
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去详细访查过的,是侧面了解到何人经手,还是以他判断是何人操刀,也都一一记上,但也标明了只是怀疑。
而那察觉出了问题,但尚还没有什么线索,他也详细写明了该从何处着手,该从何人着手去一一查证。
待他全念完了,杨瀚淡淡一笑,道:“蒙大人,你现在知道,寡人为何要你接手了吧?”
蒙战怔忡不语。
杨瀚道:“就算李向荣已查得清楚明白的,却也还缺少人证、物证。更不要说还有许多事情未曾查个明白!前番,战事连绵数月,钱粮靡费无数,徐震从中贪墨者,大于三成!他欺我三山各部数百年不曾打过如此规模的大仗,以为无人能把消耗匡算清楚,贪得真是肆无忌惮啊!”
杨瀚叹息一声,道:“蒙大人,这世间,有资格与他分庭抗礼的,唯有巴将军与你。巴将军已战死沙场,只有你来接掌粮曹,寡人叫李公公配合你,才能不动声色,拿到人证物证!”
蒙战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抬头看向杨瀚:“大王,徐震,乃徐家族长。徐家,乃我三山诸部之长!杨徐两家,更有世代联姻、共休共荣之盟约!若是此事查个明白,证据确凿了,又怎样?刑,不上大夫啊!”
杨瀚沉声道:“寡人欲加刑给他,便是大夫,又如何?”
蒙战沉默片战,道:“恕老臣直言,大王乃英明之主。然,纵是借了天时、地利、人和,又费无数气力营造契机,所斩,也不过一个巴勇。若是那人换成巴图,献俘礼上,便不会出现大王生杀予夺的局面!更何况,徐震,更非巴图可比!”
蒙战缓缓抬头,道:“大王,切莫因之前一局小胜,而错判了局势。老臣若走错了一步,还有蒙家可以退守!大王若是错行了一步,前头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是唯一的结局啊。”
杨瀚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他又挥一挥手,李公公赶紧收起折子,退了出去。
宫门,再次紧紧闭拢,蒙战疑惑地望着杨瀚,他,还有底牌?
……
宫墙一角,千寻怀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兜了些什么,还用手捧着,显得很是沉重。
她东张西望的,忽见菊若挎着个小包袱急急跑来,连忙招手道:“这里,这里!”
菊若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千寻一瞧那小包袱,皱眉道:“怎么只装了这么点东西?”
菊若道:“你说方壶蓬莱那边金币值钱,叫我多装金子,可咱们住处,连铜制之物都没多少,哪有金子,我……我只捡了几件丝绸衣服,也值几个钱。”
千寻瞪了她一眼道:“那能吃一辈子吗?难不成到时候你去卖唱不成?幸亏我聪明!”
千寻说着,便一手兜着肚子,一手从怀里往外掏,金盘子,金瓶子,金香炉、金笔山、金葫芦摆件、辟邪金钱剑、金佛、金印?
菊若吃惊地道:“哇!你从哪儿弄来的?”
千寻得意地道:“我把御书房、大王寝宫、王后寝宫里拿得动的金制品都偷来了,快快快,包起来。”
“哦哦哦……”
菊若赶紧蹲下,把包袱打开,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就往里边包金子。这时宫门处突然有一行人走了进来,虽然她俩蹲在墙角儿,千寻还是十分机警,生怕被人看见那包袱里的金光灿烂,急忙扯过一件丝绸衣服盖在上边。
徐诺和徐震被二狗子公公毕恭毕敬地迎进宫来,徐诺游目四顾,忽然瞧见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蹲在远处宫墙角儿处。
那小太监正鸭子似的抻着脖子偷瞟自己,不觉好笑,便向“他”笑了一笑。
千寻按着下唇,紧张地便想:“被她看见了么?应该没看见吧。要是没看见,瞎笑什么,笑得人家心惊肉跳的。哎呀不好,她一定是来找杨瀚的,那我还要不要捎上杨瀚一起逃呢,要是耽误了,只怕我也逃不了了吧?”
千寻一时天人交战,陷入纠结之中。
菊若却没理会那么多,急急把包袱系好,小声道:“千寻,咱们走……”
她刚说到这儿,声音突然停住,一双眼睛慢慢移向一边……
一双脚,正向她们两个走来,靴尖儿眼看就要碰到包袱了,那双脚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带着微微笑意道:“陛下在这儿,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