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府这句话声音并不大,脸上还带着笑,语气也很温和,声调更是江南人的儒雅柔糯,可这三个人却似同时头顶上炸响了一个惊雷,骇得他们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
沈知府缓缓举起右手食指,向头顶指了指,问道:“知道本府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们吗?”
三人缓缓仰头,战战兢兢地看着,那红日出海图上方,赫然是“忠实不欺之堂”六个大字。
沈知府缓缓地道:“李通判被杀一案,只怕不是那么简单。你们三个,给本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务必查出真凶!至于这个杨瀚,或与此案有些关联,可是,就算他是真凶,幕后也一定另有黑手。”
沈知府唇角微微一翘,带出几分讥诮:“那古物是他献的,然后他又杀了通判,抢回古物,而且并不逃走,佯装晕到等你们来,试图蒙混过关?是你们太蠢,还是以为本府太蠢?”
三个捕头俯低了身子瑟瑟发抖,只看到知府大人袍下一双足尖稳稳地站在面前,好担心他突然就抬起腿来,狠狠踢在他们的脸上。
“去吧,好生做事!你们不欺本官,本官便不会欺你们!”
“是!大老爷开恩!”三个捕头儿把头磕得砰砰直响,额头淤青了,这才倒退着爬下去,到了大堂口儿才急急钻出去溜了。
沈知府摇摇头,喟然叹道:“吏滑如油啊……”顿了一顿,他才朗声向门口吩咐道:“去,传临安府捕头李公甫进来。”
设厅廊下,李公甫等人正在候着,其中一个捕快忽道:“哎,头儿,我记得我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外甥,就住在建康府,咱们来时直接去的乡下捕人,不及相见,如今就待换了行文,便回临安,也不抽暇与你外甥见见么。”
李公甫一呆,旋即苦笑道:“不是你说,我都忘记了。”他拍拍额头,道:“昨夜那可怖的一幕,把我这老公门也吓糊涂了,加上一夜未睡,光顾着向本地公人叙述所见了,竟尔忘记了。我那外甥……哎,也不知……”
李公甫吞吞吐吐的,似有难言之瘾。
就在这时,一个足下乌履,穿着合裆单筒裤儿,外罩圆领长袍,头戴曲脚幞头的年轻男子背着个药箱急匆匆走来。这年轻人面色白晰,眉眼俊俏,气质儒雅。他本来是要绕过设厅,往侧厢去的,可一抬头,正看见李公甫站在那儿。
这年轻人呆了一呆,似乎想要回避,可目光与李公甫碰上了,脸上便露出一丝苦涩,顿了一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向李公甫长长一揖,道:“舅父,你……你怎来了建康?”
李公甫一见这年轻人,也是一呆,讶然惊喜道:“啊,你……外甥啊,你怎在这里?”
年轻人愧然道:“哎,说起来实是一言难尽,我……我回头再与舅父细说。”年轻人说着,飞快地看了眼旁边几个捕快。
李公甫见状会意,晓得他必有难言之隐,忙岔开话题,道:“哦,这几位都是我临安府的同仁,我且介绍与你认识。”
李公甫将自己的几个部下介绍了一下,年轻人忙向他们拱手施礼:“晚生许宣,见过各位差官。”旋即又转向李公甫,道:“甥儿与舅父大人足足十年不见了,今日重逢,不胜之喜。只是正有差遣要办,待事了,甥儿还有这里等候舅父,与舅父和各位远道而来的差官聚上一场。”
几人正说着,一个穿着两截衣,满脸络腮胡子的挑担汉子走了过来,瞄了他们几人一眼,把头上的竹笠压了一压,便挑着满满两担子肉菜,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若有极熟悉的人细看眉眼,就能隐隐看出端倪,这位满脸胡子的汉子,竟与建康府四处抓捕的嫌犯杨瀚有几分相似。这个担菜的汉子正是杨瀚,既然逃不得,他便来了。
不入虎穴,蔫得虎子。捕快们竟想栽赃给他,李通判之死,是否与官场倾轧有关?李通判和悠歌小娘子死状如此之奇、之惨,可是之前一则他寄望于官府破案,二则悠歌小娘子毕竟是女人,他也不好检视人家身体,所以对那奇怪的死法了解并不多。他需要潜入仵作房,细细查验一番,说不定也是一个线索。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杨瀚原本很无害的一个人,可受逼之下,他与平素的他,也是顿时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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