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住在山上,风寒雨冷,上山下山又不容易,筋骨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要说别的慢性病,好还是不好,病人其实很难真正察觉,可这筋骨上的病痛,到底疼还是不疼,大家都心里有数。
也不见林神医怎样费力,只从山边随意捡些药材,当着大家的面配置成膏药,往病痛的地处一贴,隔日便见效。
费月妮的一个小叔叔,几年前在山上让熊瞎子追得失足坠崖,人救活了,可从此不良于行。
幸亏家里伺候得好,腿脚到没变形萎缩,林神医一到,专门给他看了看腿,外敷内服药浴,只治疗两次,本来完全不能动的腿脚就能稍稍移动。
费月妮昨日还见他被推着出门晒太阳,气色大好,要知道,自从他残废,只能靠家里养活伺候以来,那整日都是阴沉着脸,从不见笑容,哪里还能认认真真地享受阳光雨露?
林神医说,再请一个朋友帮忙,给他做一次矫正手术,养三个月他就能自己起身拄着拐杖走动。
“就是想完全康复,也并非完全不能,单看小叔叔能不能吃得了复健的苦头,这有什么不能吃苦的,再苦再难再痛,难道还有这几年的日子苦。”
看到小叔叔,她就想自家云哥。
云哥到不像小叔叔那么低落颓废,但好好一昂扬汉子,如今日日待在病榻上等死,岂有不难受的道理?
她无数次见到他落寞的神色,只是夫妻两个谁都不说,勉强维持虚假的幸福。
可是就连这点幸福,也难长久。
随着义诊的进行,慕名而来的人越发的多,整个太平山都变得喧闹非常。
费月妮和阿悟忙前忙后地帮忙,茶肆的生意也不做了,只一门心思为林神医服务,殷勤周到之处,竟堪比伺候她亲娘了。
林见竹也是‘投桃报李’,每日都去费月妮家,为她家云哥施一次针,用一回药。
每每一行针,袁云就精神些,夜里睡得更踏实,也能吃下些饭食,更是停了咳嗽。
费月妮心下自是极欢喜,可背地里却又忍不住抹眼泪。
这日,费月妮白日里随林神医义诊,晚上去找阿悟说话,正好遇到杨玉英,杨玉英看到她便笑:“小林说,这一批病人处理完,他就先同你去寻药引子,把你夫君的病先治好。”
杨玉英说着就递给她一块儿红薯,“现在可高兴了?整日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怎么欺负你呢。”
费月妮一时失声,待她回到家,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云哥的膝盖,嚎啕大哭:“云哥,真的不成吗?我们去求一求族长大伯,要不然去求一求三哥哥,咱们又不做旁的,就是去寻药引子,绝不乱动里头的东西。”
“……哎!”
袁云岳伸手拢了拢妻子的头发,“我承认,每当午夜梦回,我也是心潮涌动,想要挣扎出一条生路来,咱们宝儿还小,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你。”
“如果一直没有希望,我到也能忍住不想,但现在貌似有这一线生机,我就开始迟疑。”
“可有些事做不得,那不光是咱们自家的事,不光是我们一家的生死,有些底线一旦跨过去,族人的精神就没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小月,我也怕死,我也贪生,可有些底线,就是我们死了,也不能去碰。”
袁云岳神色凝重,握着妻子的手,叹了口气,“按照族规,那座墓里的东西,我们一纸一草也不能往外拿,便是进去,又有何用?”
费月妮面色转瞬间便黯淡无光。
一连两日,她去义诊的地处帮忙,都显得失魂落魄,做事丢三落四,连阿悟也看不过眼,忍不住过来劝她:“云哥现在也不好受,你这副样子,让他看了岂不是更难过?”
费月妮深吸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
阿悟也为她发愁,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山路一点点地向上走,把采到的药材都扔到箩筐里。
走着走着,两人忽然听到一声呼喊,费月妮登时抬头看去,就见林神医正慌不择路地在山道上狂奔,肩膀上背着的药囊都落了地。
他一边跑,一边呼喊——“救命!”
后面似乎是几个猎户打扮的家伙。
费月妮正满肚子火气,一看这个,勃然大怒:“他奶奶的,哪个混账东西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在咱们太平山的地界乱来!”
话音未落,她蹭一下蹿了上去。
阿悟也没太担忧,径直捡起费月妮丢下的箩筐,接着拾掇药材,只她低头没片刻,又骤然抬头,面上就露出几分惊色。
费月妮竟落了下风。
阿悟不会武功,但眼力到有,那几个猎户本身武功一般,却配合特别默契,似乎几人配合成一套阵法,费月妮一开始过于轻敌,刚一交手就吃了好大的亏。
一眨眼的工夫,费月妮倒飞出来,林见竹让人一网兜兜头罩脸地困入网中,转瞬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阿悟:“……”
费月妮晕了片刻,醒转过来,脸色煞白:“林神医?”
可哪里还有林见竹的踪影?
阿悟死死拖住费月妮,根本不敢回头,一路躲躲闪闪,走只有他们这些村民熟悉的小路,下到山脚下先去寻杨小姐报信。
费月妮神色恍惚,到了竹屋,却见竹屋这边竟是戒备森严。
杨玉英人立在花木扶疏掩映下,脚下一整块青石板隐见裂痕,整个人和她常见的那位潇洒任性的小姐,着实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