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词到也没忘。
他这人就是有点粗枝大叶,脑子里不想事。
因家中有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妹妹,今年才五岁不到,一丁点大,粉雕玉琢,邹词疼妹子入骨,连带着对外头的女孩儿也多了几分怜爱之心。
他对傅香香的印象当然不好。
京城里这些贵公子,就没几个人会对她有好印象。
都是差不多的家庭出身,从小到大哪里能没经历过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这帮公子哥,少有那等见到姑娘走不动道的傻白甜。
傅香香谋算时修远,还谋算成功,在众人心中那就是个狡猾的狐狸精,满肚子心眼。
可印象不好归不好,眼看人家一小姑娘,千里迢迢入京,人生地不熟,还要被京城这些千金小姐们欺负,他也看不过眼。
“现在这些小姑娘们,真是个顶个的不得了,不对,要我说,都是老时你害人,你说说,你长那么好作甚!”
时修远:“……”
“人家傅姑娘肯定是被姑娘们排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抹眼泪,为了什么?全是因为你!你个害人精。”
邹词正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特别霸道的香气。
他登时精神起来,三步两步扒拉上墙头,向墙内张望。
时修远一怔:“邹词!”
“哎哟!”
迎面一飞石,砸得邹词骨碌碌滚落到草丛中,捂着眼睛爬起来,脑子里还回放刚才看到的画面。
傅家姑娘正手持汤勺搅拌一锅鲜红的鱼汤。
锅边贴了一圈金灿灿的饼子。
原来这就是躲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傅姑娘?
“鱼汤怎么那般红?那般鲜亮?又是那么香!”
纷杂的念头一闪而逝,邹词吞了口口水,又要往墙头上扒,却让反应过来的时修远一把按住肩膀,死死钉在地上。
“别闹!”
邹词呜了声,也知道这不合适。
但是,但是……
浓郁的香气隔着墙头,轻飘飘地钻入他的鼻子,他怀疑这锅汤是拿香醇的美酒熬出来,他一闻就醉,再也想不起旁的。
想吃,特别想吃!
就隔着一堵墙,好像有个小孩儿吃得满嘴流油,还有个小姑娘吃得一脸餍足,甚至都舔上了手指头。
就他吃不着!
邹词猛回头盯着时修远:“等下我要英雄救美,你可不要跟我抢,是你说的,傅姑娘不是你心目中的妻子人选,呵,你不就是长得好,我就不信了,我邹词也是相貌堂堂,论容貌是比你差一点有限,论前程……好吧,也比你差一点,只差一点,但是我心诚,我娶了人家,把她供起来!”
时修远嘴角略一抽搐,知道这厮又发病呢。
他们两个本来关系一般,也就是点头交,只是一年多前,邹词这厮为了城南陈三姐的那一碗阳春面,差点找官媒去说亲,他两个哥哥在后头追,招呼时修远拦一下。
时修远这一阻拦,到给自己阻拦出一段孽缘,从此和邹词是越走越近,现在已经成了难得的好友。
他这一年下来,发病也发过几次,好在疯就是在自己人面前疯一疯,没真正疯到人家姑娘面前去。
如果他哪一次当真在外头胡咧咧,估计他父亲真能押着他去提亲。
时修远小小地吸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地叹了声。
所谓民以食为天,谁也不知道,其实被人们夸赞为芝兰玉树的时公子,对各类美食实在没多少抵抗力。
邹词爱吃,时修远能认认真真同他交朋友,同进同出这么长时间,其中一点很重要——邹词永远能找出这座京城里最好吃的东西。
他不光鼻子和舌头特别管用,还有好运道,更是和时修远的口味差不太多。
风悠悠地吹,香气弥漫,时修远狠狠心拖着邹词大跨步地离开。
兰苑里气氛正浓。
孙公子正作画。
王公子和蒋公子在下棋。
更多人吟诗作文,曲水流觞。
邹词一瞧见这些热闹,到把不能享用美食的那点郁闷暂时抛却,躲在一边看笑话:“你瞧瞧,韦举人又显摆他那一丁点的诗才,都比不上我五岁妹子作诗作得更有灵气,除了糊弄勉强识几个字的小姐也还罢了,居然敢在这一溜名门公子,进士探花面前显摆个没完,可见也是没见识的糊涂人。”
戚明刚过来,就听邹词说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人人都说我戚明嘴巴毒,你邹词是憨人,真该让大家伙听听,你这私底下都怎么编排人家。”
“君子慎独。”
戚正忽然来了一句。
邹词也不以为意,目光流转,一下子想起件事,立时特别殷勤地凑过去给两位公子扫去石墩上的浮尘,请二位落座。
“你家表妹芳龄几何?你看看我怎么样,够不够格做你妹夫……”
砰!
戚正上手就是一拳。
“哎哟!”
邹词捂着自己的眼睛,满脸迷瞪。
戚明却不说他弟弟,也是义愤填膺:“我家表妹还小,离商量这等事还早,就是将来许人家,也不去你们邹家,光是你那个娘……哼。”
邹词生气地脸都鼓了起来道:“怎么,我就这么不能见人?时修远就那么好?他一大冰块,又不会哄女孩子,好在哪儿?”
戚明,戚正顿时回过神:“你说傅表妹?”
邹词吞了口口水,眼神一下子又温柔如水,小声道:“怎么样?怎么样?”
戚家兄弟还没说话,就听游廊对面传来几声笑。
“傅小姐的大名,咱们可是早有耳闻,听说你居然一把火把你家宅子烧了?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之事,你这样的小姐,我们也是当真没见过。”
说话的是礼部郎中汤一诺家的二小姐,叫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