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太太说着,很多从前没有细想的事都渐渐变得蹊跷起来,她也越来越惶恐,到最后,居然牙齿打着颤,说不出话来了。
裴彤也浑身发冷。
他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好像这样,彼此之间就能克服心底的恐惧,能平添一份勇气似的。
“阿娘!”裴彤低声道,裴绯捧着点心欢喜地跑了进来,高声喊着“阿娘”和“大兄”,把手中的点心给俩人看:“说是昭明寺的大师傅们做的素糕,我吃了一块,里面有杏仁和核桃仁,可好吃了!您也尝尝!”
在点心里加杏仁和核桃仁是京城点心喜欢用的馅料,裴彤和裴绯都是在京城长大的,相比什么桂花糕、青团这样的点心,他们更喜欢加瓜子仁、杏仁、核桃仁等的点心。
裴大太太忙强露出个笑容,温柔地拉了小儿子的手,道:“就知道你喜欢吃。阿娘不吃。太晚了,阿娘已经漱了口。你和你阿兄吃吧!”
裴绯知道母亲的生活习惯,晚上漱了口就不再吃东西,也不勉强,把手中的点心分了一大半给裴彤。
裴大太太就朝着长子使了个眼色,道:“天色不早了,你和你阿弟回去歇了吧!明天是讲经会,你们不能比长辈们去得晚,不宜熬夜。有什么事,等我趁着讲经会和你三叔父说说。”
顾朝阳不是说讲经会过后会在临安呆些日子嘛,他们得趁着顾朝阳在临安的时候把话和裴宴说清楚了。
裴彤看了眼弟弟,笑着点头,拉着裴绯走了。
顾昶此时则在返回自己住的厢房的路上,他的贴身随从高升小声地和他说着打听到的消息:“……郁小姐就是个普通穷秀才家的闺女。因为性情好,得了裴老安人的青睐,常在裴府走动。”他语气微顿,这才继续道,“并不是什么世家女子。”
顾昶愕然,停下了脚步,半晌才道:“你是说郁小姐,只是临安城一户普通秀才人家的小姐?”
“是!”高升没敢看顾昶的眼睛,垂了眼帘道,“郁家原是个普通的农户,因为勤俭持家,慢慢有了些家底,然后开了家漆器铺子,才有能力送了家中的子弟去读书。郁小姐的父亲,是他们家第一个有功名的人。而且,他们家人丁很单薄。郁秀才只有一个胞兄,郁小姐也只有一个堂兄。”
也就是说,想有个相互守望的人都没有。
这就没有办法了!
顾昶抚额,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郁棠明丽的面孔。
真的是很漂亮!
大约是他平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
可惜……
顾昶在路边的黄杨树下站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沉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别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高升颔首,说起另一件事:“这次杨家的三太太也过来了。就是原来的殷家七小姐。听说,她们殷家有快及笄的姑娘,她奉了殷家太夫人之命,要给殷家的姑娘相门合适的亲事。”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殷家选姑爷的厉害。
原来这是顾昶一直以来都只能想想的运气,可如今这机会就放在了他的手边,他却突然间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和兴奋。
“这种事,也要靠缘分的。”他淡淡地道,“有机会再说吧!”
高升不敢多说,无声地陪着顾昶慢慢地往住处走去。
裴宴却有些睡不着,他觉得他应该和幕僚舒青说说话,可又直觉里觉得他要说的话可能会让舒青鄙视,索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发呆。
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有个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他听见周子衿在那里弹着七弦琴唱歌。
通常这个时候,都是周子衿喝得微醉的时候。
若是往日,裴宴觉得这是周子衿自己的事,与他无关,可今天,他莫名地觉得周子衿非常的讨厌——凭什么周子衿在寺里喝酒唱歌闹得大家不得安宁,他还得忍着?他在这里心里不痛快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想了想,披着衣服就出了门。
周子衿果然带着几个小厮在他们住的院子旁太湖石假山下席地而坐,对着月光下的小湖逍遥快活。
他怒从心头起,快步上前,踢飞了倒在周子衿身边的那些酒瓶子。
周子衿抬头,醉眼朦胧地望着裴宴,道:“你又发什么疯?不端着装着了?来,来来,小兄弟,不要发脾气,给阿兄说说你都遇到了什么事?”说着,就去拽裴宴的袖子,要把他按在草席上坐下,“家中的庶务肯定难不倒你。那是什么事呢?你不会是遇到个漂亮的女郎,求而不得吧?”说着,周子衿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惹笑了,他道,“不是,要是你真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估计想娶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不会求而不得!难道是门不当户不对?哈哈哈……裴遐光,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