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把贪墨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孙桓瞪大眼睛,从黑漆漆的瞳孔之中,射出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李至刚给烧成一堆灰烬。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伙能位列九卿。
只是孙桓生不起半点敬佩,相反,还剩下无穷无尽的鄙夷。只是在鄙夷之后,孙桓又害怕起来。
他在大理寺差不多二十年,一直在下面做事。他都忘记了,大明已经换了三位天子,而且当下这位皇帝还是掀翻了侄儿的龙椅,才登基称帝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至刚讲的竟然是对的,只不过太荒唐滑稽罢了。
陛下若是相信了他的鬼话,只怕案子也办不下去了,自己的下场也会十分凄惨。孙桓猛地抬头,正好跟柳淳的目光相对。
只见柳淳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若是饶了他,大明就没有天理王法了!”
柳淳扭头,冲着李至刚点头。
“李大人,按你的说法,本官都要去跟黄子澄请罪了,毕竟你的功劳再大,也比不上他啊!”
一句话,李至刚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野鸡,额头冒汗了。
柳淳又笑道:“李大人,陛下起兵靖难莫非是靠着一群贪官污吏,才能夺得江山社稷吗?”
“不不不!”
李至刚慌忙摇头,他可是知道柳淳的厉害,自己也的确太仓促了,万一让陛下有了别的想法,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连忙道:“柳大人,下官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伪帝朱允炆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他又任用私人,有黄子澄之流在朝中兴风作浪,弄得天下不宁,人心惶惶。下官有意为民做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至刚一副悔恨愤怒的模样,当真是十足的演技派。
“柳大人,下官不敢说自己无罪,可我也的确身不由己。幸好圣天子铲除了伪帝,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下官沐浴皇恩,铭刻肺腑,不敢有旦夕怠慢。这两年多,竟然是下官入仕以来,最畅快的日子。下官做了好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李至刚仰着头,感激涕零,冲着朱棣磕头。
“臣本庸才,得逢圣主,方能有所作为。似臣一般的人,都想着报答天恩,更遑论其他贤臣名士,我大明蒸蒸日上,全赖天子睿智,臣要恭喜陛下!”
说完,李至刚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
看到了这里,孙桓是彻彻底底明白了。他过去总觉得上面的官老爷什么都不干,每天光是喝茶聊天,就把他们指使的来回乱转。
这帮人就是废物点心,不值一提。
可现在看来,孙桓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彻彻底底错了。人家比自己厉害多了,只不过人家把功夫用在了溜须拍马,颠倒黑白上面。
瞧瞧这话说得多有水平,他把自己完全摘干净了,他手里握着这么多贪墨的罪证,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柳大人,你准备怎么对付这个老狐狸?孙桓痴痴望着。
“李至刚,听你的话,真是让我感慨万千,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忠心耿耿,实在是难得。”柳淳突然道:“我记得当初率领船队,封锁长江,严震直就要在城中举事,是你出卖了他吧?假如你当初能站过来,没准陛下会提前进京,也说不定啊!”
柳淳俯视着他,十分不屑,这么拙劣的表演,就不要在我面前玩了。
李至刚被拆穿了老底儿,越发惶恐不安,他慌忙磕头,“陛下明鉴,柳大人仔细想想。当初非是下官不愿意帮忙举事,实在是严震直老贼另有盘算,我担心大人受制此人,而且当时局势混乱,贸然动手,怕是会惨败收场,下官留着有用之身,就是要替陛下效力啊!”
李至刚跪爬了半步,磕头作响。
“陛下,臣真的改过自新,一心一意效忠陛下。臣深知天子圣明,正是一展所学,实现胸中抱负的绝好机会。和臣一样,许许多多经历过伪帝乱政的旧臣,都愿意为了陛下效命。天子胸襟如海,囊括宇内,乃是千古圣君,臣等何其荣幸,能效忠陛下。臣等万万不敢有贪墨之心,更不敢辜负圣恩,还请陛下体察臣等之心,臣感激不尽!”
又是一番精彩的推脱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