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何在啊?还不是马家是皇后的本家,有天子照拂,我们这些人,有心无力啊!”
柳淳轻笑道:“是有心无力,还是故意放水,又或者,是你根本就拿了好处?”
黄子澄大惊,“这个,这个没有,绝对没有……”
柳淳根本不搭理他的辩驳,夏原吉已经迈步走了上来。他是当时出卖皇家银行的几位大臣之一,他扫了一眼黄子澄,“黄大人,当日你痛心疾首,一副悔恨的模样,我只当你是扛不住压力,无可奈何。但是经过彻查,在皇家银行卖给马家之后,你曾经得到过一件苏东坡用过的三足笔洗,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黄子澄瞠目结舌,“这个,这个……唉!”他重重叹口气,像是离了水的鲤鱼,挣扎已经没用了,不甘道:“黄某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我篡改遗诏,死有余辜,这些小事,你们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柳淳哈哈大笑,“小事,果然是小事!”
突然,柳淳举起巴掌,用力拍了两下,此刻大堂的窗户悉数打开,黄子澄茫然向外面看去,只觉得光线刺眼,好半天,他才适应过来。
可当他适应过来,已经吓傻了。
这个大堂早就布置了多日,特意给百姓安排了旁听的位置。
此刻看去,只见百姓分别立在牌子之下,头一个就是应天府,第二个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接下来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河南、山东……
这下子黄子澄傻眼了,原来全天下各个省份的百姓代表,悉数来到了京城!
柳淳干嘛拖延几个月的功夫,不光是案子的事情,也在等人!等这些真正能给历史做出评判的人!
各省的百姓,怒目而视,尤其是应天和浙江的,简直要气炸了……他们的全部身家,都存在了银行了,这帮畜生说贱卖就给贱卖了!
一个区区笔洗,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杀!”
“杀了他!”
“千刀万剐了!”
……
黄子澄听到这话,简直手足无措,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努力想爬起来,可不管怎么努力,都不管用,他的额头都是冷汗。
恍惚之间,黄子澄似乎又看到了苏州钱庄被挤兑的场景,那么多疯狂的百姓,他怕了,彻彻底底怕了。
“柳大人,柳大人,你怎么能让一群刁民来,来到刑部!这,这可是天大的案子,他们听了,胡乱传出去,只会有损皇家颜面,快,快把他们赶走!”
“哈哈哈!”
柳淳突然放声大笑,他从座位上站起,修长的身躯,缓缓踱步,声音洪亮而清晰,“黄子澄,老百姓不会胡乱编排。有本事污蔑皇家的,只是一些居心不良的文人罢了。燕王殿下决定起兵靖难,不只是篡改遗诏。或者说,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些百姓要问的,你们在这些年,弄了多少恶法,害了多少百姓,还有你们这些人一直反对变法,反对均田……那就在天下百姓的面前,清点一下,你们这些人有多少财产,每年能逃掉多少税赋徭役!”
柳淳的声音在大堂之上,不断回荡,上面的审问官员,还有各省的百姓,目光都落到了柳淳一人身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柳淳都不怎么展露锋芒,他只是干一些穿针引线的事情,把表现机会留给了别人。
很多人都觉得柳淳变弱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柳淳这叫境界提升了,一般不出手,出手不一般!
“针对你们的家产,还有各种用心,以及这些年,你们在朝政上的种种作为,我都会编成小册子,就像大诰一样,送给每一家每一户,我还会安排人员,去下面宣讲,把抵制变法的歹毒用心,都公诸于众!”
“你们要面对的是不只是朝廷国法,还要面对天下的亿万黎民苍生!”
柳淳快步走到了各省百姓的中间。
“乡亲们,过去总是讲士农工商,一些读了书,有了功名,当了官的人,就变得了不起了,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欺瞒朝廷。过去有很多人敢怒不敢言,也有很多人,认不清这些人的面目,觉得都是同乡同族。偶尔他们还会开粥场,舍一些衣服,让大家伙觉得他们是好人,是大善人!”
“乡亲们,我想请大家想想,他们的钱哪来的?是他们祖宗有德,还是他们经营有方?说到底,还不是窃据了大家伙的财富,更有甚者,他们篡改朝廷优免田赋徭役的规定,他们不用交税,不用纳赋,这样一来,他们的财富越来越多,背负承重富庶徭役的乡亲们,日子就越来越难,食不果腹,卖儿卖女,也就不稀奇了。”
“乡亲们,唯有你们清醒过来,真正彻彻底底支持变法,支持燕王殿下,让我们将变法做下去,大家伙才会过上富足的生活。乡亲们,这次进京,让大家参与审案,听一听前朝逆臣,他们的真正心声。你们回去之后,要把这些事情,讲给所有百姓听,要让大家伙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疯了!
彻底疯了!
黄子澄这些人一直以为柳淳和朱棣,会追究他们篡改遗诏的罪过,甚至会大肆屠戮泄愤。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柳淳将案子的重点放在了阻挠变法上面!
这样一来,这次就不是清算前朝官员,而是清算士绅集团了。
“柳淳,你好狠的心肠!”
黄子澄一张口,喷出一股血水,溅落三尺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