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没有胡说!你还讲,说什么变法不好,徐家就该高高在上,就该有数不清的庄园田产。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是奴仆,就该伺候徐家。每年能得到一点恩赏,饿不死就是了。”
“你还说小姑瞎了眼睛,拿一个出身不明的野……野小子当成了狗头金。说得罪了天下士绅,早晚都会完蛋。你还说如果按照那个方法,推行变法,到了最后,徐家也就完蛋了。如何能富贵绵长,长盛不衰?”
“爹,你处处教导我们,要讲仁义礼智,可你呢,私下里骂这个,抱怨那个,兄妹之情都不顾了。孩儿虽然没在鸡鸣山学堂读过书,可我听过他们讲的东西,做人要表里如一,言行一致。”
“爹,你根本不是什么忠臣,你就是贪图小利,现在靖难大军入城,你去抵抗,可你又舍不得死,你等着燕王过来,其实是想靠着姑姑的情面,饶了你的命。同时呢,又不用投降新君。你还是大忠臣!而且还不用死,甚至能继续享受国公的待遇,名利双收。”
“对了,你还把太祖赐给咱们家的丹书铁券拿出来,你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命。可我听说了,曾经有丹书铁券的人,不少都因为胡作非为,谋反作乱,丢了性命。不但自己死了,还祸及全家!”
“四叔说得对!你就是天真,不然你也不会认为丹书铁券能救命,你可是违背了先帝遗旨,结党营私,篡夺皇位的逆臣!如今燕王入京,别说是你,就是徐家九族都要跟着覆灭,谁都活不了!”
“父亲,你害死我们了!”
……
徐钦越说越激动,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这些话他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他很早就想讲,可每次提起个话头儿,就会被徐辉祖臭骂一顿,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也敢掺和大人的事情。
憋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能发泄出来,那叫一个痛快啊!
可徐辉祖呢,却是颜面扫地,他不但被四弟数落,就连亲儿子,这个逆子,小畜生,也敢指责自己!
纲常何在?天理何在?
徐辉祖的老脸变成了猪肝色,眼睛凸出,胸骨起伏剧烈,好像是怒涛波浪,在胸中涌动……突然,他一张口,鲜血喷出三尺!
“逆子!”
说完两个字,他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下子把徐增寿和徐钦都给吓坏了,难不成徐辉祖被骂死了?
柳淳过来,探了探徐辉祖的鼻息,淡淡道:“只是怒极吐血,昏死了过去。找一个干净的院子,请个太医过来,照料身体。”
“对了……你们就不要去看他了,一来是免得刺激,二来吗,锦衣卫也不会放你们进去的!”
锦衣卫!
这对叔侄互相看了看,瞬间明白了。
徐辉祖的罪过太大了,柳淳不会放过他。
现在就看朱棣的意思了。
此刻的朱棣将徐辉祖的日记轻轻合上,眼神之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传令,查封中山王府,废掉徐辉祖魏国公世袭爵位。徐家上面,一律囚禁,等候彻查。还有,徐家的所有产业,包括庄园铺面,一律查封!”
朱棣每说一句话,徐增寿和徐钦的头就低得更深,两个人很想求情,可他们说不出口,毕竟没有诛灭九族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人情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他们也不想让徐王妃和徐妙锦难做。
想到这里,徐钦突然跪倒。
“拜谢燕王恩典!罪臣会上书言明,一切皆是家父咎由自取,徐家上下,不管如何处置,都没有别的心思。只求燕王殿下能保住祖父中山王的哀荣。他是大明的开国功臣,子孙不肖,咎由自取,与他老人家无关!”
说完,徐钦嘭嘭磕头,一个接着一个。徐增寿迟疑片刻,也跟着跪倒,一起磕头。
朱棣缓缓走过来,用脚尖儿踢了踢徐增寿,笑骂道:“我处置魏国公府,你现在是定国公,跟你没关系,赶快给我滚!”
徐增寿无奈,只得起身,随着朱棣离去。
柳淳却是落在了后面,他拍了拍徐钦的肩头。
“你起来吧。”
徐钦起身,这小子长得很像他爹,高大英俊,也就比柳淳稍微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只不过脑门磕得红肿,脸上都是泪痕,那叫一个凄惨。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真的能想明白,日后就还有机会!”
说完,柳淳也走了,徐钦重重跪倒,冲着柳淳离去的方向,用力磕头,在心里暗暗道:“多谢……小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