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深十分,乾清宫中灯火通明。
崇圣道君与新皇郑宏吉对桌而坐,桌上只有一壶酒水,两支未动的小杯。
郑宏吉手持琉璃雕花杯,看着灯光照耀下,散着层层黄晕的酒水,缓缓道:“道君,封神榜一事真的查清楚了?”
崇圣道君头顶莲花冠,身穿玄黄对襟袍,身披大氅,有着道人罕见的锋锐气度。
“贫道查清楚了,是护神搞的鬼,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魔神源头中提取了禁力,杂糅入神道中,污染了一部分封神榜,如今贫道已与正一道数位师兄合力,用十二玄天黑罩咒封印神榜,直到完全解决此事前关闭此榜,在此期间,无人能够动用神力。”
“那便好,不过护神真人还不见踪影吗,当初他能辅佐皇爷爷,如今为何不能辅佐朕,是朕德不配行吗?”郑弘吉的语气有点愤愤然。
崇圣道君迟疑了下,道:“回陛下的话,师弟他心智打小便异于常人,这世上能真正管教他的就只有恩师,恩师仙去后,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不过陛下放心,他在恩师墓前发过誓,此生此世,绝不会与皇室为敌。”
郑弘吉点头,道:“这事朕是信的,没有护神真人,兵部就无铅汞卫、无数量庞大的内卫禁军,更无法以朝廷之力,镇压各省武行,哪怕是皇爷爷被刺时,禁军也没有因此动乱,所以必须要找到护神真人,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滥用了他的能耐。”
“多谢陛下信任。”
君臣二人一时无言,只有偶尔的蜡烛滴油声,在昏暗烛光下响起。
崇圣道君与这位皇长孙并不熟悉,他倒是跟他爹很熟悉,但那位太子爷过于刚直,并没有落个好下场。
不过若是如今柄政的太子,或许他便能彻底放下心来,如今这位皇长孙,他多少有些看不透。
“道君,你说,若是这道法普世之后,世道会变的什么模样,”皇长孙抿了一口酒,玩味道:“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断无可能!”崇圣肃然道:“道术普世,普及的不是道门的道术,也非阳司巫术,而是只能克制妖魔的手段。”
“天下人皆会道术,是故天下再无妖魔,但只要绝地天通仍在,道术被镇,依旧伤不得人,若有作奸犯科者,自会有律法惩处。”
“但这毕竟是制鬼神之法啊,世人若无敬鬼神之心,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崇圣张口欲答,但忽然眉头一皱,道门有顺风耳的神通,能听神见鬼,他却听到了木鱼敲击声。
‘咚’‘咚’‘咚’‘咚’
清脆而深幽。
“陛下,殿外何人敲击木鱼?”
“谁家的道人吧,”郑弘吉随意道。
“听说陛下最近接待了一群南边来的和尚?”崇圣越发感觉到不对劲。
“道术普世,佛道具消,是和尚还是道士,还有区别吗?”
崇圣真君缓缓站起身,眼中的神光哪怕是在龙气重地中,依旧亮的可怕,同时法袍鼓荡,袍子内部仿佛有无数符篆种子在分合重组。
道门最强大的手段毫无疑问是阳神,但能与上清宗争锋多年,甚至覆灭对方的存在,正一道自然也有压箱底的本事。
崇圣真君做为曾经的上清宗掌门候选,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在他的眼中,郑弘吉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条金紫相间、龇牙咧嘴的成年恶龙。
“陛下在哪里学的附龙之术?”
“果然如此,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朕,龙司是这样,太上皇的事也是这般,是不是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朕只是一个傀儡,太上皇!那位亲手把自己儿子锤杀的暴君才是你们的陛下!”
郑宏吉撕破了脸面,露出真正的本性,十数年的隐忍、低调、胆战心惊,每次在弑父之人的眼皮子下保持的乖巧伶俐,那种让自己恶心作呕的爷孙情,走钢丝般的小心经营,一旦爆发,就再也不想收回来了!
“回答朕!!!”郑宏吉厉声咆哮。
崇圣真君顿时色变,他感受到不仅是地面、石柱,就连空气也开始微微震颤,然后从虚空中抽出一条条金丝,凝成龙形,疯狂的向自己扑来。
而这种纯粹的龙气,几乎克制世道的一切道术神通。
无数符篆种子从袖袍中滚出,与龙气撞在一起,虽然符篆不断分裂炸开,但炸开的符文重新组合在一起,继续阻挡。
仔细观之,外人能从这些扭曲奇怪的符文中看到山水、风云、花草虫石、金戈铁马、风雨雷电、农耕畜养。
大禹治水之时,‘禹届南海之滨,见鸟禁咒,能令大石翻动,’于是禹遂模写其形,令之入术。自兹以还,术无不验,因禹制作,故日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