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佬果真没有去管慕容眠。
雪山派得了大长老的话, 便也依旧安静如鸡。
只是在慕容眠跟她们要人来做班底的时候,给慕容眠推荐了些人, 作为添妆, 亦算是慕容眠嫁人的贺礼,又送了十万两的银票, 江南水乡六倾良田, 京城郊外三百亩良田, 京城里的两家好铺两家普通铺子。都暂时有人打理, 待慕容眠有了她信任的人手, 随手可以替换。
雪山派的弟子见状, 还颇有些奇怪, 问掌门道:“大长老毕竟不肯认慕容姑娘, 掌门之前给了她一块能取十万两银子的玉佩便也罢了,怎的现在又给她这许多东西?”
雪山派掌门雪莲姣好冷淡的面容上,显出一丝奇异之色, 淡淡道:“师姐非寻常人。师姐的女儿, 虽无甚练武天赋,那轻功也是因着师姐为她量身修改,才叫她使得行云流水, 飘逸如仙。但, ”她露出极淡的一抹笑,“师姐的女儿,总该有些不寻常之处。这些东西,未必是白送。”
那弟子便不说话了。
这些东西对雪山派来说, 虽说重要,可也没重要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且雪山派弟子大多品行高洁到不识铜臭味的地步,能在雪山上练剑,得到师长教导,将雪山剑法练到更高一阶,这才是她们所渴望的。这些银钱事,给便给了,并不甚在意。
雪山派给了这些东西,药谷就不能不给。
穆雁长老已然出了药谷,说是要去给百姓问诊,磨炼医术,其实是恼了师门之中的龌龊,不喜师门将她唯一的弟子给赶走。
药谷见此,劝不动穆雁长老,也只好给慕容眠出了一份嫁妆。虽不如雪山派大方,对外倒也能看。
慕容眠并无做官的娘家可以依靠,但如今朝廷选妃,都是在民间和七品官员往下的人家选。除非是七品官员家里的女儿格外贤名或才名远扬,才有可能被皇帝接到后宫。
慕容眠没有做官的娘家可以依靠,其他秀女也少有。而慕容眠有着大笔的远超其他秀女的嫁妆,在报名之后,倒也有了几分名声。
更何况,慕容眠天生仙姿玉貌,出水芙蓉,肤白若雪,活生生一个绝世佳人,她去报名时,如何不引人注意?
那选秀女的太监一瞧见慕容眠,腰板就立时弯了下来,可见是如何的相信慕容眠将会有“大前途”。
慕容眠抿了抿唇,并不如同其他人那般的战战兢兢,惶恐担忧,而是很镇定的和其他秀女一般,跟着太监离开。
——她其实也小有产业。师父穆雁长老,原本是打算将她嫁给掌门独子蔺迟,想着单单有钱是不成的,就将一些钱提前取了出来,再加上她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在她在各地行医治病时,给慕容眠安置了几份小产业,买了些奴仆,很是调|教了几年。
现下那些小产业看起来算不上什么,可那些奴仆却很是能用。
慕容眠在药谷时,也有贴身的几名侍女,虽无卖身契,但自小一起长大,倒也能得她几分信任。更何况还有师父在外面帮她看着,慕容眠倒也能放心将这些产业交给她们还有师父送她的两个亲信以及雪山派送给她的班底打理。
——待到她在宫中培养出了人脉,这些产业只要不赔,慕容眠就没有怕的。
只是,真的要进宫了吗?
“慕容姑娘,您请上车,咱们这就要往京城去了。”
小太监很是谄媚的侍奉着慕容眠,显见也是看出来慕容眠一身贵重衣裳首饰,打赏大方,人又长了一张绝世面容,进宫后必有前程,对慕容眠可是谄媚的紧。
慕容眠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遥遥望了一眼药谷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根本看不到一丝影子的雪山,轻轻“嗯”了一声,到底还是上了马车。
——她并非无路可走,但是,若要将那几个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男人给狠狠踩在脚下,令他们不得再用那等恶心的目光、轻蔑的态度看她,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要站到最高的位置,即便没有高绝的武功,也无人敢因着她的容貌,而对她心生觊觎。
她要站到那个位置,叫那些曾经看不起她、口口声声说她淫|荡|风|流的人,知晓自己曾经错的多么离谱。
她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叫那些人都知道,她是善良,是想做个好人,可是,她并不想要因此而被欺负,也不该被欺负。
武功是个好东西,可是,没有武功,或是武功低微的人,也不该因此而遭受那般多的痛苦和轻蔑。
侠以武犯禁,她会叫这个武林,知道他们的过错。
慕容眠单独坐在一个青布马车里,始终没有掀开帘子,去看曾经她向往无比的自由和武林。
慕容眠走得干脆,蔺迟等几人知道的时候,他们仍旧躺在病床上,根本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去将人给追回来了。
药谷
谷主气得面色发青,然则仔细想想,慕容眠又何错之有?若非要对她进行指责,大约就是慕容眠没有她母亲剑尊的无与伦比的练剑天赋,偏还要比她母亲更要姿容绝丽,叫许多年轻男儿看到她,便移不开眼睛,更因此做下那许多错事。
谷主听着下面人说,穆雁长老依旧不肯回来,还把她看重的几个亲信和住处的上好药材都给带走了,脸更黑了。
待听到蔺迟身边的侍候人来报,少谷主想要出山去寻慕容眠,阻止慕容眠进京时,只觉自己额头青筋跳起,“嚯的”站起身来,一把抓起墙上宝剑,就去寻了蔺迟。
蔺迟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只一双眸子精光湛湛,正在苦求母亲:“娘,您就放我去罢。我一生情丝都系在眠眠身上,若是没了她,我今生都不会再成婚。眠眠,她是我的命,我的血,我的骨,我此生绝不能没有她。”
譬如前世,先头他误会了慕容眠,只觉慕容眠表面如同一朵盛世白莲,内心心机深沉,污秽不堪,最会在人前做样子,更是……风流成性。
别的女人都言道,“一女岂能事二夫?”,偏偏慕容眠不是如此,早早就被采花贼给污了身子、没了清白,这或许不是慕容眠的错,可事后还不肯承认这件事,说她并未被采花贼奸污。
但是,没被奸污,慕容眠又怎会在她所说的“初|夜”时,帕子都没被染红呢?
可见是个天生贱人,不值同情。
蔺迟等人都被慕容眠骗过,可惜慕容眠的骗术太过“单蠢”,被他们轻而易举的认出,慕容眠更是对妹妹慕容凤和表妹叶云屏几番陷害。
慕容凤已经做了蔺迟的未婚妻,二人感情极好,叶云屏也做了安顺王的侧妃,给安顺王诞下了两个孩儿。魔教圣子与武林少盟主,见此亦厌恶极了慕容眠。
四人干脆将慕容眠送到了青楼之中,慕容眠不是喜爱风流吗?那就叫慕容眠在青楼里去风流。
日日入洞房,夜夜换新郎。这不是慕容眠喜爱的吗?
只奈何人总是奇怪的,也完全预料不到日后的发展。
蔺迟四人原本厌恶极了慕容眠,才会将一个不会武功的绝色|女子,送到青楼之中,叫慕容眠任由男人糟践。
可日子久了,他们四个互相书信联系时,才发觉彼此都会时不时的去青楼“看望”慕容眠,对慕容眠各种折辱。
他们甚至是对这种折辱上了瘾。最后更是将慕容眠给包了下来,叫慕容眠只供他们四人折辱。他们自是嫌弃她脏污不堪的身子,并不亲自碰她,可是,不亲自碰,也是能叫一个人受尽折辱的。
然而谁能想到,这一日日的折辱后,他们竟能发现慕容眠的好,还真真爱上了慕容眠。
可惜,这个时候,他们谁也得不到慕容的心了。
即便慕容眠在他们重伤将死时,求了雪山魔女留他们一命。慕容眠依旧不爱他们,也不恨他们,只觉他们才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不值得脏了她母亲的剑……
蔺迟前世的晚年,自是心中只有慕容眠一人。他只要能偶尔看到慕容眠一眼,就心满意足。
慕容眠死后,他拼了命的想要去抢慕容眠的尸首,可慕容眠偏偏恨绝了他们,是在屋子里自|焚而死,骨灰随风飘荡,一丝一毫,都没给他们留下。
重来一次,蔺迟只想要叫慕容眠能独属于他一人。
他不能没有慕容眠,不能失去慕容眠。
绝对不能!
蔺迟满脸的痛苦和绝望,刺伤了谷主夫人的眼和心。
谷主夫人使劲捶打蔺迟:“你喜欢?我知道你喜欢她,你爹也知道你喜欢她啊。就是因着我们都知道,我和你爹才厚着脸皮去和穆师妹商量,叫你们二人能订下婚约。穆师妹说,她毕竟只是师父,眠眠的母亲尽管说了不认眠眠,可到底母女一场,穆师妹道她会给雪山派去信,算是告知一声。
无论雪山派那边是同意还是反对,待她接了回信,就给你二人正经订婚,过两年就成亲。
你爹觉得眠眠很好,娘虽然觉得她长相太好,脾气太软,可娘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知道她是个好的,大不了她嫁过来,娘好好教导她。且眠眠还是个练武的,身子骨比娘身子不知好了多少,将来你们定能有四五个孩儿,娘也是欢欢喜喜的等着你将她娶回来,做咱们家的儿媳妇。”
蔺迟闻言怔住。
他这才想起来,他重生回来前,父母和穆雁长老,的确是私下里有了约定。重生前的他跟慕容眠,也多有接触,互相亦有情愫。反倒是他重生回来后,这些才全都没了。
谷主夫人还在骂道:“若非是采花贼那件事,叫穆师妹知晓了你那时的反应,以为你不是佳婿人选,你与眠眠,现下大约婚约早定。也不会有人敢与药谷少雇主抢未婚妻!”
蔺迟任由谷主夫人打骂,喃喃道:“可是,娘,采花贼那件事,后来是被雪山魔……剑尊给压了下来。可眠眠那次,应该是真的被……”
谷主夫人骂道:“呸!你道我没有去仔细询问?采花贼那件事,眠眠轻功好,至多是被口头上占了便宜,人根本没被碰到。那衣裤上的血……”
她顿了顿,叹道,“许是和你穆师叔一般,因练功而没了处子之血。不过,这些事情,外人不知晓,咱们药谷有这般多的藏书,自是知晓是有这样的情况,虽为处子,洞房之夜却无处子之血,这种情形少,却也时有发生。
只是这等事情,又不好闹得天下人皆知。你们这些没有成婚的年轻人,才不知晓这些。若非你当时处置的不好,还说了那等话,后头还想强迫眠眠……事情又岂会如此?”
蔺迟仿佛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抓住谷主夫人的手道:“娘,您和爹同意我娶眠眠?”
谷主夫人奇怪道:“眠眠是你喜欢的,人也善良单纯,乖巧听话,孝顺长辈。还有穆师妹的面子,那样一位剑尊母亲,丰厚的嫁妆,又是我和你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如何会不同意?”
她说罢,又叹道,“只是时至今日,事已至此,你就莫要再想着她了。你对不起她在先,看她的目光更像是看案板上的鱼肉,连从前的尊重都没有了,莫说是她,另换个一心只有你的女子,但凡尊重些的,都不会愿意同你成婚。
你莫要想了,我会和你爹说,再寻几个人来盯着你。眠眠……她那般的品貌,待过几个月你伤好了,她大约也会被封妃了。”
“你没有那个命,就莫说将她看做你的命。”
谷主夫人身心疲惫的离开了。
出门看到谷主,惊讶了一瞬,夫妻相视无言,一起离开了。
对着这么个倒霉儿子,他们能说的都说了,就只看这倒霉儿子会怎样做了。
留下蔺迟捂着自己的眼睛,才知晓了这两辈子他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
更知道自己错过了甚么。
前世今生,早已不同。前世的慕容眠,弱柳扶风,纤腰款款,楚楚可怜,不通武功,更无娘家肯给她撑腰,爹娘如何会喜欢?
今生的慕容眠,依旧纤弱,却因练武而神采奕奕,既有嫁妆又有师父,还是爹娘看着长大的,爹娘自然会喜欢慕容眠,还会帮曾经的他出谋划策,将慕容眠给娶回来。
就算是他被剑尊给重伤,爹娘知晓是他有错在先,只要他肯多求一求,爹娘也愿意帮忙,劝说穆师叔把慕容眠许配给他。更何况,剑尊再是伤了他,剑尊已经成了剑尊,药谷未必不愿意和雪山派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
偏偏他受前世影响,总觉爹娘不会喜欢慕容眠,才一个人在药谷里想各种主意,希望能先得到慕容眠的身心,再告知爹娘。
结果……
结果彻底惹恼了慕容眠,干脆借着慕容凤的事情,离开了药谷。
更是决绝的把自己给嫁了出去,还是嫁给那样一个地位至高无上的男人。
蔺迟捂着自己的眼睛,任由眼泪从指缝流下,只觉自己的命,真的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
蔺迟如此,武林盟的少盟主亦是如此。
欧阳君风的剑是君子剑,行|事如絮絮君子,却行了那等恶心之事,还被有心人传扬开来,说他竟是人面兽心之人,看到人家剑尊的女儿长得好看,下了药,就欲行不轨。
若是真的成了就罢了,偏偏剑尊的女儿是个狠心之人,拿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臂和小腿上狠狠扎了好几刀,愣是强撑着身体,持匕首求助,叫人给逮了个正着。事后更是被剑尊给狠狠重伤。
不可谓不活该了。
欧阳君风一心一意念着慕容眠。
前世他对不住慕容眠,总觉慕容眠是个风流女子,不配他的喜欢。今生重来,欧阳君风毕竟有婚约在,前世今生,慕容眠又都没有喜欢过他,欧阳君风才走了歪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让慕容眠只能做他的人。
只是他的未婚妻也当真是个好女子,前世时见他最后心慕慕容眠,也不曾有所怨怼,只一心一意抚养他们的孩儿。
欧阳君风便走了这歪路,想着若是当时的雪山魔女肯给慕容眠出头,那他就娶慕容眠为平妻,给未婚妻尊重,给慕容眠爱情;若是雪山魔女不会出头,那他就叫慕容眠做他的贵妾,也八抬大轿抬进门来,叫慕容眠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儿,也就是了。
只不想……这一世的慕容眠,竟然是能对自己也狠得下心的人。明明中药之后身子虚弱,竟然还能强撑着身体,往自己的身上扎刀,轻功更是比他还要灵巧,叫慕容眠逃了出去。后来更有雪山派撑腰,雪山魔女亲自将来将他打成重伤。
现下的慕容眠,更是干脆的入宫,打算去做老皇帝的女人!
欧阳君风恨恨的锤了下床,正巧武林盟主欧阳敬进了他的房间,神色复杂的看了欧阳锋许久,才缓缓道:“我儿,她既要入宫,你便将她放下罢。”
欧阳君风忍不住道:“或许皇上并不喜欢眠眠这样的呢?”
这话说的颇为心虚,可欧阳君风仍旧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