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夫。”
听到声软糯糯的奶腔儿,他愣了下,侧头看去。“是小妞儿啊。”这俩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厨房里熏人,你带妹妹去堂屋呆着,编篮子也行。”林可欣拿出上午剩下的绿豆糕,切了两块搁碟子里,让大妞儿拿着去堂屋,又摸了摸小妞儿软软的发顶。“去吧。”
姜正好的目光随着丈母娘打转,还以为绿豆糕会有自己的份,结果,他失望了。
太阳将将要落山,卤味和绿豆糕都张罗出来了。
林可欣没歇,继续整治晚饭。岩哥儿去看菜地,得浇点水,顺便把鸡关了,收晒在外头的衣裳等琐碎事,林春花看了眼跟个木桩子似的丈夫,姜正好接触到她的视线,立即麻溜儿的搬了个小凳子守在了灶口,随时等着烧火,旋即又冲着自家媳妇笑了笑。
晚饭一碟荤素卤味,家里有孩子在,卤味不辣,旁边搁了只酱碗,是用蒜泥辣椒面芝麻等用热油浇成,特别特别的香,喜欢吃辣就可以沾沾这酱,味道会更浓郁。
清炒豆角,辣椒炒肉片,腌黄瓜,骨头莲藕汤。
林家大小四个,跟着林可欣也习惯了饭前先喝碗汤,然后再盛饭,姜正好瞅在眼里心想,丈母娘家里越来越讲究了呢,以前可没这么精细,难怪媳妇在娘家住了两个多月,眼瞅着就水灵了好多。
吃完饭,天色将将暗,林春花让娘歇着,她收拾碗筷灶台,屋里屋外都拾掇整齐,才依依不舍的跟娘家人辞行,话还没开口,眼里先有泪水闪动。舍不得,尽管只住了两个多月,却是比出嫁那会儿,还要见伤心难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回去吧。”林可欣摸摸她的发顶,对着站在旁边的女婿道。“待她好点,俩口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是男子汉,让着她些,多护着点,遇到困难不要慌,尽管过来。”
姜正好头一次在丈母娘身上看到慈祥,暖暖的心里头热乎乎,他认真的点着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丈母娘除了凶点,做得饭好吃,卤味好香,连绿豆糕都比镇里买的滋味要好。
他觉得,丈母娘其实也蛮好的。
虽然有姜正好过来接,回去的时候,林可欣还是让岩哥儿借了个牛车送他们。
下午做出来的卤味和绿豆糕,分成六份,村长里正刘三伢三份要多些,绿豆糕用油皮细致的打包,荤素卤味则用大盘碟子装着,连蒜香辣酱都各备了一碗,再是周全不过了。剩下的三份是给姜家德高望重的族亲,一份小小的心意,话不用多说,吃食送过去他们自会知晓,这是为防止姜婆子往后闹幺蛾子,先结交下情分。
一个篮子只能装两份,用了足足三个篮子,好在家里别的不多,就数篮子最多。
二姨走了,大妞儿站在屋檐下,就着灰蒙蒙的天光,看了很久,小小的人儿,秀眉轻轻蹙,仿佛已识得愁滋味。
夜间,村里还是很凉爽,林可欣索性搬了个椅子坐在屋檐下乘凉,这一天可真累啊。
“想什么呢?”她轻声问身旁的外孙女,这孩子过于早熟,心思细腻有点敏感,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教。
今个是不得不开口问,这小丫头显然想得有点多,怕钻进死胡同里。
大妞儿眨巴眨巴眼睛。“姥姥,我和妹妹,是不是也会回张家?”
“你不想回去?”
“不想。”大妞儿飞快的答着,又说了句。“姥姥,我想当你的孩子。”隐隐间,她似乎明白点什么。
林可欣笑了,将她温柔的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傻丫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是你姥姥。”
“我不想回张家。”
“你爹娘在张家,你爷爷奶奶也在张家,大妞儿我不想骗你,总有一天,你也会回到张家。但是,你是个姑娘,待你长大了,便会嫁人,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关乎你一辈子,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你可以重新选择,在哪生活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瞧着外孙女眼里的茫然,林可欣想,她可能说得有点深。“大妞儿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张家你肯定会回去,但不用害怕,你要勇敢点,当你不愿意不高兴觉得委屈时,你可以反抗,大声的说不,没关系的,他们敢伤害你,你过来找姥姥,姥姥替你作主。”
“你是张家的孩子,同时也是林家的孩子,是姥姥的孩子,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受到伤害。”林可欣亲了亲大妞儿的额头,笑得温柔而慈祥。“所以,你不用害怕,勇敢点,你的背后站着你姥姥,还有你高大强壮的舅舅。”
大妞儿安静的窝在姥姥的怀里,仿佛在吸取来自姥姥身上的力量,又仿佛是眷恋这份难得的温暖。
她没有说话,她的心却一直在想,想姥姥的话,想这两个月的种种经历,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依旧是懵懂的。
平陶村和下曲村离得近,两村紧紧相挨,林寡妇带人去姜家,紧接着,姜家分家,都是前后脚跟的事,说跟林寡妇没关系,就是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柳支起的媳妇李招弟,村里一般喊她大壮娘,自知道姜家分家的消息后,她就有些坐立不安。
林寡妇都把姜家搞分家了,姜婆子在她手下连一个时辰都没撑过,利利索索的就分了家,连下曲村的村长里正还有众德高望重的族亲都没有吱声,就这么让林寡妇把姜家给分家了,她是怎么做到了?完蛋了完蛋了,收拾完姜婆子,林寡妇会不会跑来收拾她?
这可怎么办呐!
“你这婆娘椅子上长刺了还是怎么着?”柳支起嫌她走来走去看着碍眼,拧着眉头说了句。
内心焦躁不安的李招弟正愁没地儿泄火,对着丈夫就是一顿喷。“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抽抽抽,抽不死你啊抽,咱们家大祸临头了你知不知道,还有闲情搁这抽烟呢,一会林寡妇找上门来,我看你怎么办!”
“跟我有啥子关系,不都是你这臭婆娘惹起的祸?”柳支起也不是个老实任欺负的。“好端端的你嚼林寡妇的舌根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我看呢,活该!”说完,一侧身,继续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
“怪我?还不是你没出息,你要有出息,家里有田有地,大壮能至今娶不上媳妇?”李招弟还委屈上了,说话带上了哭腔。“我要不是为着大壮,我会去招惹林寡妇?我又不是个傻的,都怪姜婆子,是她说有把握替大壮介绍个中意的姑娘,我这才猪油蒙了心,孩他爹,这回可咋办啊!”
听着媳妇的哭声,柳支起也挺不是滋味,他磕掉烟斗里的烟,拿脚踩灭,走过去,拍拍媳妇的后。“哭有什么用。”声音都见软和了些。“我看这事,别等林寡妇找上门来,咱们去找她,主动捡些话来说,拿出点诚意道歉,我看林寡妇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事儿也就过去了,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惹她。”
“那。”李招弟泪眼汪汪的看着丈夫,满脸的无助。“现在就去?”
柳支起瞅了眼外头的天色,犹豫了下。“去,现在就去,不等明天了。”顿了顿,又添了句。“处理好这事,还能睡个踏实觉。”
“也对。”李招弟笑了,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我去捡几个鸡蛋用篮子装着。”
“去吧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就着不甚明亮的天光,柳支起和李招弟熟门熟路的往林家去。
才到林家屋门口,见她们老小仨个坐在屋檐下,李招弟热络的笑着。“岩哥儿他娘,带着孩子乘凉呢。”
“你们夫妻俩怎么有空过来了?”林可欣起身招呼着他们。
李招弟将竹篮递了过去。“最近家里的鸡,生了不少鸡蛋,天热,不方便存,容易坏,就拿些过来给你。”旋即,又说道。“前阵儿,是我不懂事,说话不经大脑,对不住了。还有最近村里的流言啊,也是我不对,你看,这事儿怎么着?我是过来求原谅的,岩哥儿他娘,你觉得怎么样才能消气,你尽管说,也确实是我不对,我亏心啊!”
“大壮娘你这也太客气了,咱们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用不着这么见外。”林可欣说着,却是接过了竹篮。“我这人呀,实在,凭白被泼了身脏水,给我洗干净了我也就不生气了。”
李招弟起初有点懵,随后反应过来,乐呵呵的道。“你这话说得在理啊,你放心,这事儿啊,是我不对我弄出来的,明儿我就给整得明明白白,觉不让你受冤枉气。”
两人有来有往的说着,气氛一度很是和谐。
离开林家后,李招弟还在跟丈夫感叹。“都说林寡妇凶悍,我瞧着,还是挺讲道理的嘛。”吓得她哟,虚惊一场。
“瞧着是有点气量。”柳支起点点头,恰巧碰着回来的岩哥儿,笑着打招呼。“岩哥儿这么晚上哪回来呢?”
岩哥儿心里不喜这夫妻俩,就是这俩人让母亲白白受污蔑,却也没给冷脸,不咸不淡的道。“送我二姐回夫家。”
“难怪刚刚在林家没看见你呢,我们刚从你家出来。”
“哦。”
岩哥儿还了牛车,拎着几只竹篮回了家。“娘,我看见柳支起夫妻俩了。”
“嗯,他们过来赔礼道歉,还送了十个鸡蛋呢。”
“难怪今个见了我还挺客气。”岩哥儿笑了,娘是真的很厉害。“娘,茅草屋的事,里正和村长果然没有要钱,还同意了随便住多久,姜家三个族老对我们也挺和气。”
林可欣点点头。“去洗澡吧,今个忙了整天,咱们早点睡觉。”
“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