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冷静接受自己身体里流淌着来自邪恶生物的血的,拉妮娅比较幸运,她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时年纪小,她的监护人也没有表现出恐惧和排斥……说实话,拉妮娅感觉他发现她能够召唤出一团触手涌动的黑雾时还挺兴奋的。
总之,拉妮娅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黑暗的另一半……以及如何利用这点偷懒。
除了构成身躯的并不是血肉而是黑雾以外,弥斯特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由拉妮娅的意识控制,共享记忆和情感,比起召唤物,更像是一个意识控制下的两具身体,或者更形象点,同时开两个号玩游戏,这就给了拉妮娅偷懒的便利。
对于别人来说,想要兼顾上学和打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拉妮娅不一样。她完全可以一边坐在教室里听课,一边让弥斯特在酒吧里打工、点单乃至于痛揍恶棍流氓……
刚刚的酒吧斗殴其实就是拉妮娅亲自动的手,酒吧女性员工遭遇性骚扰基本上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弥斯特,珍妮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这口气,因此拉妮娅揍人揍得毫无心理压力,赔偿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否认的,只是想想接下来要省吃俭用一段日子,拉妮娅难免有些蔫蔫的。
可惜作为人类的拉妮娅非常没用,基本上就是个废宅书呆子,打架只能让弥斯特上,要是换成拉妮娅的壳子,全力一拳过去,最先折断的大概是她自己的手骨。
处理赔偿花了不少时间,入秋后日落越来越早,夜幕轻盈地降下,等拉妮娅走到家门前,四周已经黑沉得只能看到路灯的光。
四周黑暗与否对于拉妮娅来说没有区别,反正无论白天黑夜她能看到的都十分有限。她按照记忆走到公寓楼下,正要上楼,蓦地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你好,你是拉妮厄斯·威尔逊吗?”
拉妮娅停下脚步,循着声音转过身,歪了歪头,礼貌地问:“是的。抱歉,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不超过三十岁——拉妮娅只能判断出这些信息,完全没有意义。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问倒了对方。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拉妮娅能听到他忽快忽慢的呼吸:“我是……迪克·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好吧,我想你一定在疑惑我的目的。”
他顿了顿,迎着小姑娘越发不解的视线,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你……想认识你的父亲吗?”
说真的,以开头来说,这样的发展有点过于俗套了。拉妮娅想。
几秒之后,她的思维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倏地睁大了眼睛,手指猛地攥紧了背包肩带。
作为一个监护人很不靠谱的小姑娘,拉妮娅不可能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而且她还多了一重心事——她的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某种邪恶生物,不然也不会有弥斯特存在了,而大体上,见到他们的话,拉妮娅就能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本来拉妮娅也不算很介意这个问题,但是在认识到弥斯特的本体就是黑雾之后,小姑娘一直忧心忡忡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团触手涌动的不明黑雾……
她屏住呼吸,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太敢相信,小小声问:“你是我爸爸?”
生活是一本魔幻小说,只有依靠冷静,理智,以及非常多的幸运,才能在这个魔幻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拉妮娅一直这么坚信。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正冷静又理智地站在家门前,抱着背包,听着陌生的年轻男人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他说:“呃……我是你爸爸。”
在他吐出下一个单词之前,拉妮娅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篇长达三万字的《不到三十岁有为青年十五年前与邪恶生物共度的激情岁月》,一半以上的单词来自AO3的R18小说。
“……的养子。”对方说。
拉妮娅:“………………”
她迅速而不失礼貌地删除了脑海里的《不到三十岁有为青年十五年前与邪恶生物共度的激情岁月》。
弥斯特没有被放出来,自然也不会拖她起床,难得不是被毛巾热乎乎的触感唤醒,拉妮娅有点不习惯,再加上昨晚的噩梦,她一时没有回过神,勉强眨了几次眼睛,才慢慢打起精神。
她蜗牛一样缓慢地挪到水池边,倒了杯漱口水,开始洗漱,顺便让弥斯特帮她梳头发。
小姑娘睡眼朦胧地站在水池前刷牙,睡裙无风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薄薄的布料下涌动,随后数根漆黑的雾爪从裙下倏地钻出,尖锐的指爪直指女孩的后脑,仿佛都市传说里食人脑髓的树精,然而女孩一无所觉地刷着牙,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逼近。
利爪蓦地落下,锋利的爪尖却没有插进女孩的头骨,而是轻轻挑起一缕卷发,另一根利爪抓起梳子,迅速而不失轻巧地梳理起黑发,几根利爪相互协作,三两下便将小姑娘的一头乱毛编织成整齐的发辫。
分明是屠杀的染血凶器,可它们对待拉妮娅的动作却轻柔得宛如花瓣拂过,就算没有形貌,也能让人从中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温柔,仿佛猛虎收起利爪,低头细嗅蔷薇。
假如一个孩子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那么他一定会尝试挖掘自己的特殊之处,拉妮娅也不例外。
而首先一点,就是她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吸血鬼,僵尸,树精,沼泽怪物,幽灵,女巫……这些常规的幻想生物没一个符合弥斯特表现出的特征,黑雾之躯的本体是一团触手涌动的雾气,免疫一切物理伤害,按理说应该属于无形的怪物,但弥斯特也能够将自身转化成实体,乃至任意变形,这点来看又比较像史莱姆……
更让拉妮娅头疼的是,黑雾并不是一种独立的生命,而是寄生生命,需要和宿主结合才能够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