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此前虽并未刻意展望未来,但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触觉,作为太原晏氏的继承者和半个当家人,晏蓉的话他还是能一听即懂的。
但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当皇帝。
不为别的,只为有自知之明。
他并不长于政务。
晏祖父文武全才,上马为悍将可杀敌,下马为能臣可治民,这么一个风流人物,生出来的儿孙却颇让他遗憾。
不是说晏珣和晏辞不优秀,父子俩都是人杰,可偏偏却十分偏科。二人各遗传到晏祖父一样本领,晏珣精明能干长于政务,将太原及上党两郡治理得整整有条,可惜身体不佳上马都费劲。
晏辞则刚好相反,战场上有谋有略勇悍过人,举一反三,偏到了政务这块他就无甚天赋,表现得相当平庸。
这么一对父子搭档固然能互补,但晏珣毕竟年长一辈,而且身体有所欠缺,后事谁也说不好,太原晏氏,始终有一天晏辞得独掌大权的。
两郡政务,有谋士,有父祖打好的底子,他兢兢业业,还能堪堪不出差错的。但若换了整个天下,他自问就无此才能胜任了。
所以,晏辞一向定的目标就是守住祖宗基业,守护家人,守护太原,现在加一个上党。
他惭愧低头:“我不及祖父之万一,让阿爹和阿姐失望了。”
“哪有的事。”
晏蓉一番话不是为了打击弟弟的,她柔声安慰:“阿辞你很好,如今都能护着太原,还有爹娘和阿姐了。”
“为父生平一大得意之事,便是得了一双佳儿佳女,阿辞莫要沮丧,你阿姐说的对!”
儿女姐弟和睦,手足情深,即使正讨论着如此紧张的话题,晏珣依旧倍敢欣慰。他并不觉得儿子有哪里不好,好生宽慰了晏辞几句,他又问:“阿蓉,你有何主意?”
晏蓉一番话,非常干脆利落地剖悉了晏氏的长处短处还隐忧,让人能更直白看清太原晏氏处境,她想了想,道:“既然阿辞全无登顶之念,我等可行之事便多出许多?”
定位找到了,接下来就是选择一条最合适自己的路。换而言之,就是损伤最小的。
既然不想当皇帝,那为何一定要和晏庆硬碰硬呢?
“阿爹,或许我们可寻一势力不逊与晏庆者,结下盟约,解对方之势,便可让晏庆心存忌惮不敢进攻,太原之危顷刻可解。”
晏辞眼前一亮:“此策可行!”
一强一弱两者结盟,其实是有些投诚意味的,但晏辞并无称帝之念,这计策不但早早享受了红利,且还提前择一明主,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如今天下势力大大小小不下数十,从现在开始到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将处于互相吞并的阶段,太原晏氏若始终独立,将不可避免地卷入旋涡中心。
全无当皇帝的念头,却一直干着抢夺帝位的事。太原晏氏不弱小,但也远够不上强大,大大消耗着自己实力,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在混战中成了日后胜利者的眼中钉。
这实在一件不甚聪明的吃亏事。
所以,危机即契机,在晏庆强敌即将压境的时期,选择一个看好的大军阀结盟,是一个对眼下对将来都有大利的决定。
其实,晏珣之前也隐隐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此事太大他犹豫不定,一直未曾宣之于口,现在晏蓉去繁就简这么一分析,他当即下定决心。
捋了捋长须,晏珣沉吟半晌:“阿蓉,阿辞,你二人以为,冀州霍侯如何?”
实际上,主意一定,晏珣想的第一个就是霍珩。
晏庆乃太原西邻,而冀州,则是太原东邻,只两者中间隔了一个太行山而已。霍珩武能上马定乾坤,治军严明,赏罚有道,区区数年,便将整个冀州纳入自己麾下。
他文能提笔安天下,任用贤能,推行新政,轻税薄赋,治下百姓欣欣向荣,冀州之地,算得上乱世中的一片难得乐土。
霍珩虽年轻,但胸中自有丘壑,行事非常大气,若说选明主,晏珣遍观整个大江南北,对方可以说是首屈一指之人了。
而恰好那么的巧,这个首屈一指之人,还刚好与太原为邻,为结盟之事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
“阿爹所言甚是。”
晏蓉实话实说:“女儿曾与霍表兄同行,虽时间不长,但据女儿观察,此人行事相当有章法,并非心胸狭隘背信弃义之人。”
换而言之,诸如牺牲盟友之类的风险将大大降低,父女二人相视一眼,一切皆已心领神会。
晏珣道:“既如此,结盟之事宜早不宜迟。”
早早落实,既免于大战以折损实力,又能以最佳状态加重己方结盟的砝码。
太原晏氏虽隐有投明主的想法,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双方都是拥兵的世家诸侯,虽实力有些差异,但地位也算是平等的,晏珣可从没打算让太原成为冀州的附庸。
结盟结盟,两个地位平等的伙伴握手才算是结盟。
晏蓉正有此意:“阿爹,不若我们携新出的良种前往冀州,以示结盟诚意。”
现粮坊第一待良种已开始大范围推广,太原门户再严,也少不了各方探子,此事早晚为外人所知,与其日后引人觊觎,不如现在拿出来当结盟筹码。
粮食增产在战乱频频的乱世意义有多重,不必多说,这个筹码绝对能弥补太原在势力上的差距,将己方抬到与冀州平等对话的高度。
晏蓉的心思和父亲一样,她要的是平等结盟,而不是依附他人。
至于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总而言之,一个开始就平等的地位,绝对让太原吃不了亏。
三人商议妥当,晏珣沉吟:“何人为使为好?”
结盟之事太重要了,一般使者不行,必须有一个姓晏的出面。可是晏庆明年开春才动手只是猜测,人家未必不会突袭,晏辞得立即调动部曲增强防线,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晏珣本人也要做出诸多后勤部署,起码得耽搁数日。
他想了想,刚要说,实在不行只得不缓一缓,待自己腾出手再启程时。
晏蓉却长身而起,一脸肃然,拱手道:“父亲,此事宜早不宜迟,女儿请命,愿出使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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