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没有月光。风裹挟着黑色的雪奔走在苏格兰高地上, 时不时卷走枯死的树藤和破碎的砖石，荒凉的地表上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事发生——除了那个细瘦渺小，几乎贴在地面上移动的影子。它的速度不算快, 在逆风中颇有些迟疑，但灵活地避过了有可能撞上的碎石，并顺利地滚下一个山坡, 落在背风的平地上，然后被山洞口的几个守卫用武器制住了。

“口令！”冷兵器在暗处发出的冷光颇有些森然，于是这命令听起来也冷冰冰的。

“为了明日的自由！”拉下裹住整张脸的围巾，微弱的光线下, 守卫们看清了这个矮小瘦弱的孩子，宽大的兜帽下露出一些肆意生长的脏乱红发, 正气喘吁吁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我。奥兰多。”

见来者是自己人, 守卫们收起了自制的简陋武器, 问道：“奥兰多, 你又偷偷溜过来！”

奥兰多拉下兜帽, 亮棕色的眼睛里在夜色下异常明亮，他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中依然是明显的兴奋：“我听说了！蓝盒子——塔迪斯！他们是不是抓到了一个乘坐蓝色警亭的人？”

守卫们迟疑着对视，然后道：“奥兰多，不要管战士们的事, 回堡垒去——”

“可是——”奥兰多见哨兵们神色不同以往, 知道那件事是真的了, 他——哈利博士真的回来了，在三年后！

“让我进去，让我见他一面！”

守卫们不会对奥兰多动粗，他们一个控制着这孩子不让他往里面闯，一个将他往后拉，打算把他拖到地堡后的生活区去，但奥兰多拳打脚踢，甚至咬了守卫一口。

似乎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从山洞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发生什么事了？”

守卫们松开奥兰多，回报道：“是堡垒那边的一个孩子，非要往里面闯。”

奥兰多揉着胳膊，抬头看那个黑眼黑发的高大男人，见他穿着与士兵不同，而且守卫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有恭敬之色，略吃了一惊：“你是大约翰？！”没想到反抗军的头目也来了。

“我是。”约翰看了这孩子一眼，“你呢？为什么非要闯进地堡，这里是战士们的地方。”

“我是奥兰多。”奥兰多被他看得站直了身子，“而且我也将成为一名战士。”然后略红了耳朵，“我是说……我听说过您，大约翰（big John），第一批明日军的首领。”

“这不是你非要闯进地堡的理由，奥兰多。”大约翰的嘴角有个伤疤，这让他微笑的模样看起来有点骇人，“送他去后面生活区，明天天亮了再把他送回堡垒吧。”

守卫们应了一声，就要去拉奥兰多，但这孩子弯腰躲过他们的手，扑到了大约翰身边，大喊着：“不，约翰，我必须见他一面，我知道你抓到了塔迪斯……”

本已经转身的大约翰听见那孩子准确无误地喊出了那个词，立刻回过身来，低头盯着奥兰多的眼睛，一边挥手制止了守卫们的动作，一边低声道：“你说什么？”

“塔迪斯。”奥兰多抓着他，“还有哈利博士。”

大约翰盯了他一会儿，随后一手将奥兰多拎起来站直，又对守卫们道：“到换班的时候了吧？你们进去休息，让守下一班的兄弟们也提高警惕。”

“是！”整齐的应答声。

这还是奥兰多第一次走进地堡，这个明日军用来开会的地方。走过阴暗的入口后，还有一段狭长的过道，只在尽头插着两束火把，摇曳的微光映射下只能隐约看见地面，但走过这段路后，一个宽敞的山洞展现在奥兰多面前，这里的山壁上都插着火把，所以明亮如昼，四十来个反抗军的起义战士，或站或坐在石制或木制的桌椅上，但首先吸引奥兰多目光的，是立在会议厅角落里的那个蓝色警亭。

大约翰一直紧盯着奥兰多的脸，并首先捕捉到了男孩眼中的亮光，当即问道：“你认识它？”

奥兰多点头，然后紧张地问道：“它的主人，哈利博士……在吗？”

大约翰摇头：“它今天从天而降在地堡上面，里面有两个人，但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不是他吗？奥兰多的目光始终落在塔迪斯上。

另一个明日军头目彼得走上前来要对大约翰说什么，但碍于奥兰多没有开口。

奥兰多忽然抬头问道：“大约翰，你也见过它吗？塔迪斯？”他敏感地从首领的言行和表情中察觉到了异常。

“不，我没有。”大约翰摇头，然后眸光转暗，“但我见过神。”

彼得是前来向大约翰汇报那两个天外来客的情况的，他们被关押在后面的临时牢房中，大约翰也是刚刚赶到不久，所以还没有见过他们，但那两人听见首领到来的消息，主动要求见大约翰。

大约翰听完了彼得的汇报后，看了奥兰多一眼，然后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斯内普和死侍，奇怪的名字。”彼得迟疑了一下，然后神情怪异地道，“那个斯内普，他还带了一只鸟，我们有看见他和那只鸟说话。”

大约翰又露出了那种说不上是骇人还是威严的笑容，他拍了拍彼得的肩膀，然后拉上奥兰多：“走，我们去见见客人。”

二把手的目光狐疑地落在奥兰多身上，等首领和红发男孩走到后面去后，会议厅中不少人都围上来向彼得打听那孩子是谁。

其实明日军是没有监牢的，也从未有过战俘，他们只有战士和平民，而平民随时可以转换为战士，自起义以来，他们只有两个选择——战斗，以及战斗到死亡。所以彼得只是临时收拾了一个休息室容两位客人坐卧，然后派了几位战士看守，这种做法当然不是因为没有参考经验，而是根据那两位陌生人没有恶意的判断。

大约翰带着奥兰多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同样黑眼黑发的男人，他正面无表情地抱肩坐在木桌前，周身都是生人勿进的寒气，但大约翰猜测这寒气并不针对自己，而针对另外那个正躺在石床上喋喋不休的男人。

听见大约翰走进来的脚步声，黑眼男人抬头瞥了他一眼，让首领微微吃了一惊：这男人有一双很有气势的眼睛。不过，最关键的是，约翰从他的眼睛里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作为明日军的首领，大约翰每天需要见很多人，大多数明日军的战士都有着愤怒的眼神，而收容难民的堡垒中，除了愤怒的目光外，还有悲伤，绝望和悲悯——都是大约翰司空见惯的眼神，而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很罕见的东西：怀疑与考察。

“所以，你就是这里的话事人？”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