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来晚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秦可卿迈进垂花门,环顾众人,笑着对贾政道:“可否听我一言?”
贾政轻咳一声,他虽然不知道秦可卿的真正身份,却也知道他的势力非同一般,宁国府的那些人都小心待他。
他不能不给秦可卿这个面子。
秦可卿见贾政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秦可卿笑着开口道:“事实并非有些人想的那样龌蹉,宝叔叔,不如你自己来说说,你为什么要去宁国府?”
贾宝宝老老实实道:“听说贾蓉病了,我便想去看看他。”
秦可卿叹息一声:“孔子有云:‘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不易,宝玉何辜?”
听懂这句话的人无不为贾宝玉叹息。
秦可卿又道:“宝叔叔为了救人受了伤,若是你真打了宝玉,又让我们宁国府的人心里怎么过得去?”
话说到此处,贾政打宝玉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与宁国府不合的层面了。
孰轻孰重,贾政自然分得清楚。
他瞟了宝玉一眼,见宝玉趴在春凳上,脸色苍白,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眼中仍旧带着懵懂天真的笑意。
贾政心道,我都要打他,他心中还没有半点对我的怨恨,可见心善纯孝。
他想了想,说道:“算了,既然你们都说他是当世颜回,闵子骞在世,那这顿打就免了。只不过,罚还是要罚的,就罚他跪祖宗祠堂好了,让她好好醒醒脑子,不要败坏了荣国府的名声。”
众人见此,纷纷舒了一口气,唯有赵姨娘面露不满。
赵姨娘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贾探春却用力咳嗽了一声。
赵姨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贾探春,到底没有说话。
王熙凤笑呵呵道:“要跪也不能这样去啊,至少要换身衣服,把伤口处理好了再去。”
秦可卿却走到贾宝宝身旁,慢慢撸起了贾宝宝的袖子,只见她如同白玉似的手臂上青紫红肿,看样子好严重。
秦可卿:“你们都只看到了贾环的伤口,却没看到宝玉她伤的更加厉害。”
王夫人一声“我的儿”,哭倒在贾宝宝的身上。
贾母对着贾政重重叹气。
贾政面上无光,又恨赵姨娘和贾环故意隐瞒贾宝玉的伤势。
贾探春此时道:“贾环也一同去跪祖宗祠堂吧。”
贾环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亲兄长。
贾政指了指贾环,气得说不出话,他狠狠一挥衣袖,“滚过去跪着!”
说罢,他就负手离开,不再理会号丧似的赵姨娘。
王夫人狠狠瞪着赵姨娘,手掌爱怜地摩挲着贾宝宝,口中道:“宝玉伤的可是要拿笔写字的手,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贾探春看向贾环,却见他望着贾宝玉红肿的胳膊一脸阴沉。
“环弟?”贾探春轻声唤他。
贾环慢了半拍,抬起头。
贾探春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
贾环不发一言,重新低下头,望着脚尖儿前的地面发呆。
贾探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发弄不懂自己这个弟弟了。
他淡淡道:“宝玉是个心善的,你该对他好一点,我近日就要离开荣国府,去往缮国公府,你好好看着娘,让她不要在出去惹是生非了。”
贾探春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荣国府不是她这样干就能谋的,你也不要贪心妄想,好好念书,靠着科举才是正道。”
贾环冷冷道:“谋?我敢吗?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宝二爷,瞧得上我这种姨娘生的儿子吗?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在缮国公府孤立无援?他们那正经继承人的身子时好时坏,你这个早就被过继去的人也一会儿被撵回来,一会儿又被要回去。”
贾探春轻哼一声:“他们家也不过是烂摊子,我还真瞧不上眼,有本事,自己挣个前程出来!”
果然还是心高气傲、志气高远的贾探春。
贾环看向他。
贾探春冷着脸道:“你也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你不好好说话,就算是关心别人,也别想让人领情。你若是能好好的说话,你跟宝玉的关系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僵。”
他瞥了一眼贾环的手腕,“她送你的红绳你还戴着呢?”
贾环立刻伸手盖住,“解不开而已,当谁稀罕!”
“你就嘴硬不讨喜吧,有你哭的时候。”
贾环阴沉道:“宝玉,宝玉,你一口一个宝玉,一直为宝玉说话,却不管亲生的兄弟,真是有够偏心的。”
贾探春毫不客气道:“什么时候弟弟管起哥哥来了?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更何况,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我知道你因为我先提出让你跪祠堂而生气,但你该明白,这幸好是我说的,若是等老爷开口训你,也不知要罚你什么了。”
他可真是朵玫瑰花,稍微碰一碰,就被扎了满手。
贾环抿紧唇。
园子里,毒艳霸道的琏大奶奶和温柔强硬的蓉大奶奶一同搀扶着贾宝玉离开,倒显得贾宝玉娇小可怜起来。
贾环忍不住感到一丝违和。
什么时候贾府的女眷力气这么大了?
荣国府的穿山游廊上挂着的鹦鹉、画眉等各色鸟儿,啼声啭啭,好不热闹。
突然,院落里响起一声暴呵——
“快拿宝玉来!”
这声暴呵震得各色鸟儿快速扑朔着翅膀,高声鸣叫。
“休得再劝,我今儿个偏要将这不孝子打死!”
一道艳红身影如同一阵风般刮过穿山游廊,后面追着一大帮婢女小厮,连连呼喊:“宝二爷,使不得!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