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带着孩子来的那一日,恰好是覃九寒他们入场考试的第一日。
马车在宅子前停下, 先是瘦了一圈的阿圆和阿如下车, 紧接着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妇人,身形窈窕, 只眼角有块拇指大的鲜红胎记, 但并不如何突兀。
这窈窕妇人,正是程垚的发妻,姚娘。
姚娘转身从车上抱下来个小姑娘, 长得玉雪怜人,只是小脸煞白, 昏迷不醒躺在那。跟在两母女后头的, 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小少年,七八岁的模样, 但乖巧懂事,不要旁人来扶,自己便从马车上下来了,手还托在妹妹脑后, 小心翼翼护着。
蓁蓁连忙将众人迎进来, 先将昏睡着的宝福安顿好, 众人才彼此认识一番。
阿如是程垚的书童,便朝姚娘道,“嫂子, 这是隔壁覃公子的书童, 阿宝小哥。”
姚娘路上便知晓了来龙去脉, 多亏蓁蓁一番话,才打消了丈夫弃考回乡的念头,本就感念于怀,当即朝蓁蓁一福,“多谢阿宝小哥开解夫君。”
蓁蓁想去扶人,又碍于男女之防,便只好摆手道,“夫人客气了。”
姚娘也不为难人,福身后便起身,笑盈盈道,“我夫君虚长你几岁,你若不介意,便跟着阿如喊我嫂子便是。莫要喊什么夫人,我们皆是乡下来的,没得这些规矩。”
蓁蓁便应下,喊,“嫂子。”又问,“宁哥儿可累了?去隔壁找阿淮妹妹玩好不好?阿淮妹妹那有好多好吃的。”
程宁虽是个孩子,但因着家中诸事,比旁人早熟了不少,也不粘着大人,爬上床摸摸宝福的脑袋,道,“那哥哥出去了,妹妹要乖乖的。”
姚娘便笑着目送宁哥儿出去了。
送走程宁,蓁蓁便道,“福姐儿可还好?大夫怎的说的?”
姚娘嗓子眼有些堵,但面上表情倒还稳得住,“大夫道宝福后脑有一处淤血,能不能醒,要看后脑淤血能不能化开。”
蓁蓁抬眸去看床上的宝福,宝福虽有些痴傻,但长相模样极好,天生的鹅蛋脸,大抵是昏迷所致,下巴处尖尖的,愈发显得有几分可怜虚弱。
蓁蓁看得有几分心软,便劝,“嫂子莫急,锦州府人才辈出,我们明日便去寻最好的大夫,来给宝福看诊。想来宝福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其实自宝福昏迷不醒,类似开解的话,她已经听了许多遍了。但此时从面前这少年嘴中说出来,无端便比旁人的话多了几分真心,让她仿佛觉得,少年是真的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煎熬。
姚娘抿唇,眼泪便连串掉下来,作为娘亲,怕宁哥儿担心,她连掉眼泪都得躲着,不敢让旁人瞧见。此刻却是情绪崩溃了一般,怎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那股委屈并担忧。
蓁蓁忙示意阿圆和阿如跟她出去,给姚娘留了独处的空间。
果真,他们一走,姚娘便狠狠哭了一回,直到眼睛肿的不像话了,嗓子也哑得不行了,才堪堪发泄了心中的情绪。
等她哭完,正后悔等会儿如何去见宁哥儿,阿如便来了,道,“嫂子,晚饭给您备好了等会儿送到您房里来。阿宝小哥说,阿淮和宁哥儿处的好,不若就让宁哥儿在他们那吃吧。”
姚娘有些不好意思,她今日一来,便是阿宝前前后后在安排,现在又把宁哥儿丢在那边,但转念一想,阿宝必是晓得她今日不宜见人,恐她尴尬,这才这般安排,便心下一暖,“那就麻烦阿宝小哥照顾宁哥儿了。”
阿如将晚饭端来,姚娘在屋内吃了,又给宝福喂了一小碗鱼粥,才沉沉睡去。
或许是昨日睡得早,今日一大早,姚娘便醒了。
她昨夜未去看宁哥儿,心下有些担忧,宁哥儿虽然早熟懂事,但到底是刚到锦州府来,人生地不熟的,定是会害怕的。
姚娘收拾了一番,便出了房门,老远便听见院里传来哼哼哈哈的声音。
她定晴一看,发现宁哥儿正在院里打拳,旁边是昨日见过的阿宝和一个漂亮小姑娘。
宁哥儿一回头,就发现了姚娘,往日里沉静的小脸此时也红彤彤的,浮着一层薄汗。宁哥儿见着娘亲,便不大好意思了,恭恭敬敬走过去,“阿娘。”
姚娘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宁哥儿擦汗。
蓁蓁也带着阿淮过来,“嫂子,这是阿淮。”
姚娘当即笑道,“阿淮模样真俏。”
阿淮似乎也已经习惯被当做女孩儿夸了,抿抿唇,故作羞涩便将人糊弄过去了。
吃过朝食,蓁蓁便跟着阿如他们出去寻大夫。
姚娘带着宁哥儿回房看妹妹,她摸摸宁哥儿的脑袋,“昨日怕不怕?娘不该让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