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的扬州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可谓风声鹤唳,任何一丁点的异动,都足在人心中掀起波澜,遑论一场激烈至极的打斗。
赵禹走到窗前时,包厢房门突然被从外间撞开,两名海沙帮弟子冲进房中来,迎面望见赵禹冷冽目光,目露讪讪,不敢靠近,只尴尬笑道:“咱们总要保证白少侠的安全。”
赵禹也不驱赶这两人,转头临窗望去,只见数十丈外街面上正有一群约莫二十余苗军悍卒围杀七八名黑巾覆面的黑衣人。苗军悍勇,凶性十足,而被围堵的几名黑衣人也分外了得,人数虽然处于劣势,但却隐隐占据了上风。刀光剑影之间,血溅长街,已经有数名苗军士卒被斩杀而死。
不过那些黑衣人虽然占了上风,却没有丝毫要突围的打算,对远处支援来的苗军分队更是视而不见,只挥舞着刀剑,收割眼前的苗军人命。
沉寂良久的四海客栈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原本龟缩在客房中的江湖人士纷纷循声走出来,廊檐下翘首观望远处激烈战斗,或紧张或兴奋,表情不一而足。
佟百涛走到赵禹身边,眼眸中略带询问之意。赵禹摆摆手,表示那些黑衣人并非自己的手下。不过他略一思忖,也猜到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多半是赵敏扬州这一行所带来的手下。瞧着那些黑衣人悍不畏死的模样,赵禹心中也禁不住生出一些感慨。他与汝阳王李察罕虽然素未谋面,但观其手下死士一般的壮烈作为,对其御下之术也颇感敬佩。
不旋踵。赵敏也走进了包厢中,立足赵禹身边。
此时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黑衣人虽然悍勇,但终究人数处于劣势,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苗军士兵所淹没。整条长街上聚起了大批全副武装的苗军士兵,呼喝着冲杀而去。
眼见手下忠士陷入死地,饶是见惯了生死,赵敏眼圈都忍不住变得赤红起来。玉手紧紧握住拳头,关节凸起煞白至极,银牙紧咬,显是愤怒至极。
对于汝阳王府手下与苗军的厮杀,赵禹倒无甚感觉,观看片刻之后,已经开始思忖接下来扬州城将会发生的形势变化。他见赵敏这般模样。暗叹一声,拍拍她香肩,低声道:“你死我活,就是这个样子。”
赵敏一直沉默着,视线却仍落在厮杀的最当中。手下人自蹈死地,本就是她无奈之下所作决定,然而亲眼瞧着这些人惨烈死去。心中愧疚仍然无以复加,更生出一种无力感。千军万马围堵之下,怎样的精巧算计,能否成事,最终都要听天由命。拿人命来做赌注,绝不是羽扇轻摇的云淡风轻……
大批苗军涌至,赵敏这批手下很快便死伤殆尽。战斗结束之后,苗军扩散开循着街道搜查起来,并且有一队近百人向四海客栈这方向而来。
赵禹见状,连忙拉起赵敏。往房间内里退去。
原本在客栈外看热闹的人眼见要波及到自己,纷纷作鸟兽散,退回客栈的房间中。
赵敏一言不发跟在赵禹身后,一直到了房间中,美眸才直直望着赵禹,涩声道:“我这些小把戏,在你眼里是不是分外可笑?”
听到这问题,赵禹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所谓阴谋阳谋,算计的无非是人心。或是攻其不备,或是让人乐得去相信,乐得去受骗。巧妙不同,却也万变不离其宗,能成事固然是好的,纵使不能成事,也未必就是坏的。你来刺杀杨完者,他若不知固然是好,可既然知道了,原本的计划自然是行不通了。”
赵敏俏脸仍紧绷着,显然很难走出阴影,黯然道:“我总说你自视甚高,我又何尝不是。我父王兄长皆是人杰,他们都应付不了的局面,凭我一个小女子,又哪里能举重若轻的解决掉……这番自作主张,一招不察,不但累及手下那些勇士,自己还要托庇于你这个大反贼羽翼下……”
赵禹瞧着她情绪低落模样,却忍不住忽发奇想道:“若这事真给了你一个教训,让你可以安分守己待在家里,于我而言倒是一个大大的便利。待我打过大江,打过大河,才好让你们的皇帝陛下心甘情愿,风风光光将你送过来,做我赵家妇……”
赵敏此时却无心思与他斗嘴,只俏脸一红,横他一眼。
赵禹又笑道:“这一番,你倒败得理所当然。大凡计谋,最要紧是顺势而为,若不得势,纵使千百倍努力,不过徒劳无功。便如你们这颓唐朝廷,大厦将倾,凭一二中流砥柱,怎抵挡得住滔天巨浪。而我汉祚将兴,鬼神皆助。同是刺杀杨完者,敏敏你先下已是落得四面楚歌的处境,而我却能另辟捷径,一击必中!”
赵敏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一挑,正待要反驳,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丝明悟,沉吟道:“你能借力的,无非张士诚而矣。他若晓得了赵教主的身份,与杨完者之间要如何取舍,却还难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