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此时却因为圣上特旨赋予他更大权柄,不敢辜负圣恩,带着桓凌再度出巡,只有宋时带着满府官员匆匆出城相迎。因为周王不在府,杨巡抚也不必在外头沐浴更衣后再行拜见,但直接进了汉中府,考察宋知府近日政绩……
先察炼油塔做成了没有。
宋时是久经考验,官场里锻炼出来的人,便是不做自己的事,也要把领导交代的任务办好,当下便笑着说:“大人来得正是时候,桓大人临行前就怕耽搁了这事,带着多少学生日夜计算,总算弄出了图纸。只是汉中地界上不产石油,纵然建起塔也运转不起来,大人那里已有了学生和工匠,便将图带回去试建吧。”
为了安全起见,这座大塔也就一丈许高,和他们烧炼石灰的灰窑差不多。燃烧室和塔身都做了钢筋加固,内侧耐火层也加厚许多,用掺了白云石的耐火水泥砌筑成,用厚钢管打制冷却水管、引流管……
宋知府虽然不爱计算这些料材,却也为杨大人交办的事尽心竭力,想法做出了金属盒气压计,以便随时监控炉内气压,保障安全。
他这些年讲学时讲过大气压强原理,杨巡抚不曾亲耳听过,却看过他讲气压、气象的文章,深深为其中所写的大气周流之理打动。而今听他说起气压计,不由得又勾起旧日好奇之心,眼中霎时冒出涟涟光采:
“本官从前见过人学宋知府做水银气压计,这金盒气压计又是何等形制,莫非是改以金盒盛水银而成?”
可金盒装了水银,那盒子就被融成金汞齐了,又怎么量得了气压?
宋时微笑着答道:“这个倒不用水银,只用一个空心的小铜盒,将里头的气放净,外头气压压扁了盒子,此时记下的气压就是天之气的气压。其上可用钢片连以指针,再拿着水银气压计和它一起从山底量到山顶,量其变化之微刻下数字,依这些变数算出指针转动到何处,该得气压比平地气压高低多少。”
他手头就有做好的、正在试制的气压计。虽然技术有限,金属盒里达不到绝对真空,但有水银气压计做对比,压力差记得准,这气压计还是可以信赖的。
宋时请大人少坐,吃吃他们府衙新制的点心,自己从外头拖进来一个黑突突的生铁短炮筒似的家伙。
细看其口上有盖,前后有粗杆子穿着,底下用铁架架着……
杨大人活了五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东西,不由得凑上去细看。宋时便将其盖上一个小钟表似的东西给他看——
“这个盒子得一个个校数,眼下做得不多。做出来之后单放在空中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做以下官先叫人将其装在锅上,以观其变动……”
锅内空气加热气会膨胀,压力变大,就能直观看到压力计转动了。
其实他弄出这仪器后,还给府衙和周王府里弄了几个高压锅,再就是这个爆米花机。不过如今周王不在,他们不能去王府要锅,府衙这边的锅里一个炖着牛肉、一个焖着猪蹄、一个蒸着白桃罐头……
杨大人这样的君子自是要远庖厨的,他只好先把爆米花机拿来请上司品鉴。
杨巡抚说了个“可”字,宋时便叫厨子来在廷中架起爆米花机,点上火慢慢摇了起来。杨大人如今求知若渴,也不管它是爆米花的还是烧饭的,走到面前看着气压计上的数字变化,满面藏不住的惊讶与欣喜。
是得知了从前读经史、讲理学也学不到的新知识的欣喜。
直到火候差不多,该要开炉倒米了,他才扶着宋时的手站起来,坐回堂上。
宋时告诉他爆米花开锅时会有一声爆响,劝他堵上耳朵,他也听劝地掩了耳朵,可还挡不住那一声比炮弹炸开还震人的巨响。
他双手不由得微微晃动,直直盯着米花机,愕然道:“这东西怎么这样响?”
气压太大,放气又放得太快,里面的气体几乎是炸出来的。
这还是爆米花的锅铸得厚,不易炸开,高压锅如果堵死,可是会炸锅的。他前世有网的时代,在网上随便一搜“高压锅爆炸”,就能搜到各种锅盖和锅里煮的吃食嵌在天花板上的惨烈图片。
搜完之后,他就没再用高压锅熬过稀饭。
杨大人听得心旌摇荡,眼中含光:“如此说来,若在战场上烧这样的器械,烧得极热了,它也能炸开?咱们又有火油……”
不,那样效率也太低了,还是用正常的炮弹比较方便。
宋时劝道:“也不一定从外头用火,可在极薄的铁壳、铅壳之内装上火药。只要密闭得好,小空间里压强大,爆开时的冲力就大。还有炸药外头裹的金属壳太厚的也不行,不易炸开,太薄又容易坏,炸开的威力不大……”
杨巡抚越听他的分析,眉头皱得越紧,目光在空中游移,仔细回忆、想象着合用的器件。
庭中的厨子已盛了一碗挑得细净雪白的米花上来,请巡抚大人品尝。杨大人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随意拿起米捻了捻,摸着酥绵的爆米花,看着庭前结实得仿佛还能再炸千万次的米花机,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一件薄的物件:“你做的那些白铁油筒可是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