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团隆起物开始不住颤抖,无声而剧烈。
这是……吃错药了?
他莫名其妙地侧卧着,也不敢乱动,只定睛瞧着对面的动静。直到某一刻,厚重的被子下面传来了再也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哪怕只有一下,也足够清晰了。
于是一切都有了解释,他记起了薛同白天说的话——
“你宿舍里那位,你还是能不招惹就别招惹了。他最近压力大,成绩提不上去,一直卡在老地方。这不,听说你来了,估计心里挺急的。”
他忽然间就了悟了。
很多人都以为,运动员最怕的是比赛失利,但其实不然。他们最怕的分明是天赋不足,不管付出多少汗水、再怎么努力,都难以突破瓶颈,只能滞留原地,直到被后来者赶超,黯然离场。
漫长的冬夜,窗外是飘摇的雪,屋内是压抑的泪。
程亦川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黑夜里抽泣不止的大男生,胸口的那股气,蓦地散了。
隔天早上,隔壁的薛同同志六点半就来拍门了。
“起床没,程亦川?一起去食堂啊!”
程亦川开门一看,门外站了俩壮汉。一个是黑脸薛同,另一个是白面小子——
“这我室友,他叫陈晓春。”薛同咧嘴笑。
陈晓春同学立马吱声:“备注一下,是春眠不觉晓的晓,可不是那个唱——”他清了清嗓子,开唱,“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然后光速切换到说话模式,“——的陈晓春那个晓。”
“……”
初次见面,要稳住,不能笑。
程亦川保持面部表情,客气地夸了句:“唱得不错。”
陈晓春的表情立马温柔得跟春风化雨似的,伸手紧紧握住他:“薛同跟我说你人挺好,我还教育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一见,果然一个字,大大的好!”
薛同:“那是四个字——”
“你闭嘴。”陈晓春拍胸脯,“从今天起,这位是我兄弟了。谁敢欺负他,先踏着我的尸体——”
话没说完,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魏光严重重地擦过程亦川的肩膀,转身时,背包往肩上一搭,背带吧嗒一声抽在陈晓春脸上。
魏光严冷冷地扔下两个字:“聒噪。”
陈晓春:“……”
薛同:“……”
程亦川对上陈晓春满脸的QAQ表情,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了魏光严的背包。
后者回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冷冰冰地说:“干什么你?”
程亦川也来了气,生硬地说:“道歉。”
“做梦呢你?”魏光严冷笑一声,“你松手。”
程亦川也扯了扯嘴角,“做梦呢你?”
反将一军。
眼看着魏光严颇有动手的势头,陈晓春和薛同立马伸手拉住程亦川,把他的手从背包上强行拽了回来。
陈晓春:“大家都是一个队的好朋友,别介别介!”
薛同点头如捣蒜,拉住程亦川往外走:“吃饭吃饭,走走走。”
擦肩而过时,程亦川瞥了魏光严一眼,他身姿笔挺站在那,一副戒备姿态,可走廊尽头的日光逶迤一地,却越发显得他形单影只。
于是那个看似不可一世的身影忽然就变得有些可怜。
不同于魏光严,薛同和陈晓春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毕竟是职业运动员,每天的生活都是四点一线:餐厅,宿舍,训练馆和医务室。说好听点是性格单纯,说直白点,就是文化程度不高、与外界接触过少。
竞技体育刺激而残酷,它需要全神贯注、一心一意。
陈晓春像个“百晓生”,借着吃早饭的功夫,把魏光严给扒了个底儿掉。
“那家伙沈阳佟沟乡来的,家里生了仨大老爷们儿,他是最小的。他妈嫌他吃太多,八九岁就给送到县里的体校去了。”
“……”吃太多三个字莫名戳中笑点。
“练过滑冰,体格太壮了,不行。练过冰壶,手上没个轻重,练不出来。他妈不肯让他就这么回去,要他练拳击去——”
程亦川差点把牛奶吐出来:“拳击?怎么想的?”
陈晓春摇摇手指头:“可不是?那家伙也不干,说是拳击容易破相。啧,还挺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