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赵淳儿特地等了喻蓝星一起下楼。
她亲热地挽着喻蓝星的手臂,哼哼唧唧,“我不想坐在第一排了,天天吃粉笔沫。”
“那你想坐哪儿?”喻蓝星随口问道。
赵淳儿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蓝星,你想我坐你前面吗?”
这话问的……已经可以预见了前面是个那么大的坑。
喻蓝星似笑非笑:“这个问题吧,我觉得你还是先征求一下董乘浪的意见啊,毕竟,你是想和他同桌。”
“不是,我才不是想和他同桌。”赵淳儿赶紧辩解:“我就是想和你坐的近一点…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喻蓝星被拉出来当挡箭牌,当的并不怎么甘心情愿。
她似乎可以预见,自己很快会失去眼前这个同性朋友。
这也是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喻蓝星也要盯着窗外的原因。
她在车里资历最低,又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捧高,只能拿出了刚出校门的傻愣,把所有的不合群,都归给了稚|嫩。
其实喻蓝星也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她妈妈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她都快三岁了。
但人与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婚姻啊孩子啊,都是不能强求的事情。
“哎,小喻啊,你有男朋友没有?”
问话的人是坐在她旁边的赵雅柔,三院的内科医生。
喻蓝星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她笑了一下,回应车里的八卦,“没有。”
程度扶了下金框的眼镜,“小喻这么美丽大方,没有男友恐怕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要求太高,要么就是备胎太多。”
“程教授说话真是武断,没有调查就进行研究。”喻蓝星半开玩笑地说。
程度的优越感有点爆棚,回了下头,“漂亮的女人难道不是都这样吗?有恃无恐。”
“对啊,我就是有恃无恐,谁让我漂亮呢!”喻蓝星弯了下嘴角,露出了完美的微笑,可她眉宇间清冷,没有丝毫笑意。
类似于这样的调侃一天得有两三次。
喻蓝星尽管不耐,却也尽力地劝慰自己,身在什么样的环境,就理所应当学会适应。
可这里的高反,她能够适应。没有热水洗澡,没有可口的饭菜,她都能适应。
却因为这些无聊的人际关系,她每天都要打十次退堂鼓。
可临走时在她爸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她要是半途而废,相当于自己打脸。
她的脸如此矜贵,连她自己也是打不得的。
程度从汽车中央的后视镜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喻蓝星微微蹙起的秀眉,她的眉眼长的虽好,却给人一种雪山峰顶常年不化的冷傲和空寂。
这样的漂亮女人总是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可清冷的态度,又总是能把人的欲望冷却下来。
百人援西,他们这支由医务工作者和志愿者组成的队伍,从京城出发,一共走了半月有余,他每一天都会被这个年轻的女性激发欲望,而同时又因她欲望冷却,周而复始。
他如是劝慰自己,就如同人类面临着难以征服的巍峨高山,不是没有豪情壮志,而是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新的驻扎地是拜安县最偏远的一个镇子,全镇一共有一万六千多的常住人口。
可实际上留在家里的多是老弱病残,年轻人外出务工,留下年长的老人和孩子。
听说这个镇的某些村落,四年前刚刚通电,至今还过着互联网不通的日子。
喻蓝星他们落脚的地方,选在了镇招待所。
这里挨着镇政府办公楼,楼前刚好有一块空地,摆上几张长方形的桌子,再搭上帐篷,义务诊疗就可以开始了。
小到发烧头疼,大到疑难杂症,什么病都治。
说的有些像江湖游医,可他们这支医疗小分队里的医生,还真的是从外科到内科,能从脑神经看到皮肤炎。
总之,不乏神人。
而像她这种,属于打酱油的,输液抽血拿药,这些基本工作才是她的工作范围。
十点多钟到的招待所,十一点钟搭起了义务诊疗的帐篷。
喻蓝星滴米未进,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开始了忙碌。
“喻医生,三周半儿童,需要口服铁剂。”
“喻医生,量个血压。”
“喻医生,这儿需要帮把手,脚部需要缝合三针。”
忙到下午三点多钟,喻蓝星给一个背部长了疖子的患者换完了纱布,猛一站起来只觉天旋地转。
一旁的赵雅柔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三秒钟过后,眼前的黑雾消散,喻蓝星甩了下头,道谢:“谢谢赵医生。”
“客气什么!你低血糖了吧,赶紧去那边坐着歇会儿,补充点儿能量。”赵雅柔温柔地劝。
喻蓝星又甩了下头,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状态,头晕,就是饿的了。
她点了点头,去了另一个用来存放药品和食物的帐篷。
三餐聚到了一起,喻蓝星给自己泡了桶碗面,又用匕|首撬开了一罐军用罐头。
稀罕了,她也就是吃了顿饭的功夫,一掀开帐篷,天都变了。
乌云罩顶,狂风肆掠。
带队的韩云新教授,冲出了义诊的帐篷,吩咐:“快,要下大雨,赶紧转移药品。”
喻蓝星懵了有一刻,在心里低咒,这雨要是早下个半天,她们也就不用费劲地把药品从货车上搬下来了。
好在,人多手快,就算是志愿者,出发之前也经过一个月的专业培训,药品搬上搬下,全部严格分类和计数。
大雨砸下来的那一刻,药品全部都装上了货车车厢。
安置好所有的药品和医疗设备,众人松了口气。
赵雅柔立在招待所门口,看着漫天的大雨说:“天气预报说没雨啊!”
“台风吧!”接嘴的是另一名和喻蓝星一样刚出校门的医学生,名字叫徐纯纯。
人如其名。
程度笑着说:“这儿的海拔那么高,几乎不受台风的影响。”
“那怎么说下就下了?”徐纯纯吐了吐舌头,又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说着,程度指了指天,“那是他的事儿!我只会开刀做手术。”
玩笑几句,人就散开了,各回各屋。
喻蓝星和赵雅柔、徐纯纯,还有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授,住在一个房间里。
镇上的招待所,别指望住宿的条件有多好。
四人一间,没有卫生间,也没有洗浴室。
所有的人都得集中到一楼的卫生间洗漱。
招待所一共三层楼,每层七个房间,就是挤满了,也住不下他们这个百人团队。
好在,他们很多人都有野营的经验,就看天下雨要下到几时了。
但天像漏了一样,瓢泼大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下了整整一夜,还不见停。
第二天一早,天仍旧阴的不分日夜。
百来号人被困在了连节能灯都没有的破旧招待所里,即使所有的灯都亮着,可目之所及仍旧是昏黄一片。
4g网络连不上,雨越下越大,干脆连3g网络也连不上了,2g网连个图片都打不开。
这对习惯了互联网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四处都是无所事事的人。
人一忙起来,什么事儿没有。
可一闲下来,脑子空了,思绪就格外的多。
程度让人上楼传话,说是消炎药品数目不对,让喻蓝星下楼清点。
喻蓝星从行李中翻出了一件一次性雨衣,忍住心里的不耐,下楼去。
装药品的货车就停在招待所不远处。
为了保险,车箱的外面还裹上了厚厚的防雨布。
程度站在不远处的雨里朝她招手。
喻蓝星再没有犹豫,拉紧了雨披冲进了雨里。
雨声特别大,打在头上还带响的那种。
喻蓝星很快到了程度的面前,就见他指着货车,嘴皮子动来动去,可一句话都听不清。
她皱着眉大声说:“我听不见。”
程度拉了她走到一旁的廊檐下,雨声其实并没有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