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到能取贾环而代之,心头高兴,想了想又道:“但是袭人其实想人给做主,要回好哥儿。”
辛秀妍这时却摇了摇头,说:“不管是律法、伦理、强权,袭人都没有胜算,唯一可依仗的是贾环愿不愿为孩子考虑,在这事上强硬一点。”
邢李氏道:“不为了哥儿,那丫头哪里还会这样求大妹妹?”
辛秀妍道:“又不是只有那哥儿需要好好生活,花家也是一大家子吧。让沈氏惦记上了,她们要求个安心吧。”
虽然想要打造一个太平天下,但是直到现代,巨商富贾还要做好政府关系呢,何况这样的世界。
邢夫人受教了,辛秀妍也没放心上。
贾环就没有过个好年,陪沈曼一回娘家走亲戚,又去过怡郡王府,两府女眷也就知道了他婚前没有遣散通房,还在外养人生子。两府显赫亲眷长辈给了贾环好几个冷眼,又有人私下议论他不体面的出身。
全京都都知贾家二房不像话,遭圣人厌弃,原来还道总有个神童儿子,少年进士与其父不一样。
现在:
——果然是“伪贤”的儿子!
——没有想到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才无德。
——贾家二房的正室王夫人贪婪,但是这小妇养的也没有好多少,体面人家哪里能有这样的事。
沈曼和家中长悲诉了委屈,但是嫁都嫁了,在娘家住了几天,贾环还是要好好的去接她回贾府住。
贾环、沈曼回府时,就收到丫头来报说荣庆堂摆饭,贾政、王夫人、赵姨娘等都已去了。
贾母喜欢热闹,贾宝玉在家,贾政王夫人出狱,这个年她过得还算高兴,精神头好多了。贾宝玉二月要参加春闱,春闱前只在家苦读,也不去书院了。贾环的事儿她本也没有多在意,大家也瞒着她。
至宴上,男女分席而坐,贾府奢靡之风在正月却是不减,不但现今大房当家实际是扭转了衰败局面,没有元妃之事还抄了豪奴家还欠银。
沈曼对这荣府内的排场还是满意的,与东院二房完全是两个样。
饭毕后,女眷在一处说话。
王熙凤和王熙燕说起她们回娘家的事来,说到王熙鸾新婚之事,王家都很满意新姑爷。四川大多数的将领军官已然回去了,段芝是少数暂留京中,协助皇后处理四川送来的公事的。三月里应该回和帝后一起再度南巡。
王熙燕又借此奉承了一句邢夫人,笑道:“姐夫到底是皇后娘娘带出来的将军,便是与别个不同,那是文武双全的。”
邢夫人笑道:“还是你姐姐有眼光呀。”
王熙燕道:“实话说,这人也是爹爹选的,我姐姐哪里识得人来?爹爹和姐夫谈带兵打仗的事能聊一整天,和宝玉也能谈书画诗酒茶,宝玉也是喜极喜欢姐夫的。”
贾母听到这里倒是高兴,也知王家的后继无人危机过了,说:“宝玉自然是好造化,这样将来他们襟兄弟间也多亲香。”
沈曼听了这个王家新女婿是曾经邢岫烟精心挑给她的那个,心底是十分震惊的。
沈曼道:“到底是寒门泥腿子出来的,还三十多岁了,有那么好吗?”
在场人一阵寂静,王熙燕道:“姐夫之前是耕读传家,考中秀才后,又逢父母之孝错过两次秋闱,接着便是四川乱了被卷入流民之中。之后,姐夫才遇上皇后娘娘,他们率领一支军队半年两三百人打到三千多人。招安后,一边编练新军,一边打仗。手底下可有十万精兵,三十万的什么‘垦荒兵团’。这还是现在,早两年时,是百万之兵。”
王熙燕是听王熙鸾说起的,王熙鸾是嫡女,当然不想嫁的比庶女差,因为多少会吹点牛,不要让庶女看笑话。
沈曼心底气结,说:“他又不是大都督,不就是那皇后的人吗?”
王熙燕道:“姐夫身为军师,现又擢升为从三品归德将军,在四川也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第一人了吧。换作别的省,那也是巡抚了,你看谁在这年纪能做这样的官?”
沈曼手中茶杯差点跌落,心底涌起郁闷之情。之前任家里怎么劝,她都一心要嫁贾环,在家里闹,就看中他年轻俊美,少年高中,因为怕被人捷足先登,慈善大会后沈家就派了人来试探了。她就想皇后会害她,打定主意不要皇后给她选的人。
她原来是真的好心为她选的人吗?她有那么好心吗?沈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沈曼满心郁闷,晚上休息前,难免怨起贾环来,又说起他那庶长子和袭人的事,说他对不住她,耽误了她一辈子。
贾环听了心头火起,只不过之前在岳父家被敲打过,没有恶言恶语,他只好甩身出屋去了。
贾环去通房丫头那,但是无论哪个都不敢留他,要么相劝,要么称病,还有个是不开门的。他只好去书房,但又想起儿子,前去探视,儿子却是感染了风寒,白日里大夫开了药,但喂下去也吐了一半,烧都还没有退。
贾环抱着儿子哄他睡觉,心底愤恨悲苦,他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别的男人当官后享尽富贵艳福,而他却摊上这样的母老虎。她竟是破罐子破摔,一点贤妇名声都不要了。
看着儿子削瘦的脸颊,想起原身贾环,那王夫人都还号称是慈善贤良妇,尚让他吃那些苦头,这沈氏怎么可能真会对庶长子好?
忽然小厮喜儿过来,急匆匆道:“三爷,你快去看看吧,三奶奶要收拾东西,说要连夜回娘家!”
贾环吃了一惊,今天才将人接回来,这又是想干什么?
贾环想起这几日从两府中受到的鄙视和敲打,心中再不愿也只有让乳母抱了儿子,吩咐她好生照料。他自己又赶回卧房。
屋中几大丫鬟已经服侍沈曼穿戴好衣服了,只差重新梳妆,贾环让丫头们下去。
沈曼皮笑肉不笑,道:“我都还没有梳妆呢,她们怎么能下去?”
贾环道:“大晚上的,梳什么妆?你还要怎么闹,你已经嫁进来了,应该谨守妇德,你如此作为,便不想想你沈家族中的妹妹们还要不要嫁?”
沈曼道:“我哪管得了别人?你还长本事了,用这个威胁我?你不进我屋子是吧,我便回娘家去,你且去找些个浪蹄子。”
贾环气呼呼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能在娘家呆一辈子不成!”
沈曼冷笑:“我娘家是少不了我一口饭吃。这事儿捅出来谁没理、谁没脸,大家都有眼睛!我人在娘家,谁个替你主持中馈,与官宦人家人情往来?你便是要与我和离,和离之后哪个又敢嫁你?”
贾环气得胸膛起伏,沈曼走了过去,勾起红唇,睨着他道:“我告诉你,我既然坐着八抬大轿地进了府来,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给我最好老老实实过日子,少动那些花花心思。你不过是二房庶子,我若不是误进过宫,凭你的身份能娶我?我便是进过宫,那也还是清白嫁你,我外祖父在宗室中还有些体面,哪里容得你来辱我?”
贾环说:“你如此善妒不容人,侯府是好教养!”
沈曼扭曲了脸,骂道:“那也比你强!官宦人家谁家爷们成亲前有私生子的?谁成亲前不先打发掉通房的?你还科举出身,贱妾生的就是贱妾生的,没有底蕴,金玉其外,妄乎所以!”
一种自卑和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突破这一切,可发现自己束手束脚。他为了官途,他要脸面,也不能得罪原本他以为可以借力的妻族。要忍,就像当年一样,但是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的所有屈辱,他都将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