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转过头,眯着眼睛,说:“我是说‘我去!’”
徒元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不禁失笑,说:“无法无天的女人!”
到了晚间传膳时,徒元义说:“朕已令欧阳、淳于二侠先行协助张志办完案子,再去京都禁军当教头。”
“嗯……这案子难办吗?”
徒元义道:“朕之前令锦衣卫和东厂秘密监视杨怀古,此人行事外表滴水不漏,实不易对付,不然,朕从前怎么会一直认为他是忠心厚道知礼之人,当初老圣人也这么认为。”
邢岫烟叹道:“也不容易呀,累代内务府家族的人能混到总管大臣,女儿当了皇后,自己当了国公。”
徒元义道:“朕当年便不该救了杨氏!”
邢岫烟切了一声,说:“我虽然有三分希望你没有救人,因为每一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阴暗幼稚的小女人,希望自己所爱的男人对情敌冷血残酷。但是,另一个成熟的我还是欣慰你曾经救了她,这也证明我爱的男人是一个人,你在灵魂上没有丧失自己做人的基本良知。一个会弃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不救的你只是披着美丽的皮的魔鬼,拥有良知的我若与这样一个魔鬼同床共枕,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
徒元义不禁释怀,轻叹:“朕便知你与别人都不一样。”
邢岫烟说:“当然不一样,世间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便是双胞胎。”
徒元义摇了摇头,说:“朕不是这个意思。你拥有如云端开阔的胸襟,俯瞰苍穹的眼界,对百姓苍生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还有隽永尔雅的君子风流。朕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找到最初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朕第一次拥有想当皇帝的念头时是为了什么,朕想起这个,才至后悔那时做过的事,才会羞于当时陷于皇室和后宫的手段中,陷于京都地界,没有真正拥抱朕的江山。”
无论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普通男人,会说出这种话都是极为难得的了。
邢岫烟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说:“你说的是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你说的这些品质?我不是还刚刚又打了你十妹的脸吗?”
徒元义说:“但是你也没有想过要报复她,你呀就是调皮而已。你遇上过无数的挫折,甚至还曾经死了,却从没有失去最初的自我。”
邢岫烟听他此言,不禁捂着双颊,笑道:“再夸!再夸!更猛烈一些!”
徒元义握着她的手,说:“朕和你认真说话呢,你正经点行吗?”
邢岫烟才不闹了,徒元义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坚持,你从来没有迷茫过吗?哪怕受到伤害和痛苦,你也没有动摇过吗?”
邢岫烟想了想:“不能说完全没有,我知道我没那么好,还是有很多缺点的,也会有凡人的小心思和爱恨情绪。但是人一生如此短暂和珍贵,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让自己不喜欢的那类人,这样保持我灵魂的安宁、快乐。如果别人都是那样,只有我这样会让人很讨厌,但我也坚持做我喜欢的自己。因为我的人生只是我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选择自己想选择的东西,成为自己要成为的人,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徒元义嗤笑,说:“你也幸好遇上我,不然……”
邢岫烟笑道:“没有遇上你,我当然会有我别的际遇。大道三千,皆可成圣,没有道理和我不一样的女人们都会有自己的路,偏轮到我会‘此道不通’。如果我要遇上贵人才可以幸福、才可以成功,我想总会遇上的,而遇上后,我都会把握住的。”
徒元义笑道:“凡是你遇上的可以是贵人的人,你都把握住了,所以你有这份能力和智慧弥补,你可以奢侈地坚持最初的自己。”
邢岫烟道:“其实说一句比较玛丽苏的话,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若是清风不来呢?”徒元义挑挑眉。
“春天未到呀!”
两个相视一笑,也开始用膳,不再多言,但是他会给她夹菜,因为发现她挑食。两人日常生活时,却已然不爱动一筷子都要太监动手了,便如普通夫妻一样。
晚间,徒元义兴致不错,取了琴来,亲自抚了一曲《凤求凰》,邢岫烟心中高兴,因问道:“圣人今天是怎么了?”
徒元义不答,偏要她来抚琴唱曲,她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徒元义却道:“朕听你前生时的一些曲子倒是别有风致。”
邢岫烟说:“可是穿越女一唱流行歌曲,男人就爱上她,这很俗呀!”
徒元义笑道:“你还只会‘鬼哭狼嚎’时,朕便甚是心悦,不算因唱歌而心悦。”
邢岫烟叹道:“那你想听什么?”
徒元义问道:“你们那的女子会给情郎唱什么曲子?”
“要情歌呀?那可复杂了,我怕你受不了。”邢岫烟笑着说。
徒元义哪里会罢休:“朕有何受不了的,你鬼嚎一阵,朕也认了。”
邢岫烟搓了搓手,表示不用古琴,因为和现代情歌不太搭,徒元义一派期待,他曾听过几曲他其实觉得很好听。
邢岫烟起立,然后打起了拍子,唱了起来。
“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好像唱情歌,看最美的烟火,在城市中漂泊,我的心为爱颤斗~~~”
一曲《郎的诱惑》唱出来,她还一人唱男女两人的,这完全和她从前偶尔唱的曲子不一样。
待她野性火辣唱到“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在渴望的天空,有美丽的月色,是郎给的快乐,我风干了寂寞”时,他也不禁俊颜红了起来。
一曲唱完,徒元义脸色复杂,说:“你不是江南人吗?为什么要唱这么粗犷的曲子?江南女子的温柔多情、诗情画意,你会不会呀?”
温柔多情?邢岫烟想了想最多情的不过琼瑶了吧,不管在后来有多少争议,但是她也开创了一个爱情童话的时代。
于是她取了筝来,给他弹唱一曲《鸳鸯锦》,却见他听得甚是认真,没有出现她唱《郎的诱惑》时的不适,唱到“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时他凤目不禁一动,而那动听的曲调弹出来,他竟有几分动容。看来果然还是琼瑶比较接近古人的品味。
一曲唱完,徒元义道:“此曲倒是别有滋味。雪和梅本是寒冷,可心中的情却是赤热的,至寒时也压不住情的热烈。鸳鸯锦本不过是的死物,可这世上越是有灵性的东西却越难长久,反是这死物却是长长久久。”
邢岫烟不禁愣住,他爱琼瑶吗?明明她从前也讲过琼瑶式的爱情故事,他皆不爱的呀。人的品味变化那么大的吗?
徒元义又道:“可朕却要和秀秀长长久久。”
邢岫烟也不禁怔怔盯着他如雪俊颜,那双清澈的凤目中闪动着情火,他拥住她亲了亲,抱着她进了卧房。
他热烈地缠着她不放,她昏昏沉沉时,依稀听他说:“今天,是‘他’的‘死忌’。”
前生他五十四岁时,在这一天驾崩,阴历十一月二十一日。那是一辈子没有真爱过,也失去了初心的自己,可一生就那样过了。现在,他终于有她在身边了,以她的心为家,而他也将心让她住。
……
苏馥儿在邢府大门口下了马车,早候着的赵嬷嬷就迎上来,笑道:“大小姐可是来了,夫人昨日就开始念了。”
苏馥儿也是一脚出八脚迈,此时身后跟了几辆马车,除了谭府的丫鬟嬷嬷,还有些小厮抬着礼品。
蒋嬷嬷笑道:“小姐也是念着太太呢,但是几月未回家,姑爷也不在府里,少不得有些琐事。”
苏馥儿问道:“母亲可好?弟弟可好?”
“好,好!小姐去看就知道了。”
苏馥儿坐软轿到了邢府正院,此时十一月下旬了,京都已然天寒了,邢李氏正值哺乳期,轻易不出屋子。邢家原来也请了几个奶娘的,但小哥儿挑嘴,还就要喝母亲的乳汁,邢李氏自己又对儿子疼得紧,也没有别的贵妇的穷讲究,自然就“投降”了。邢忠看着儿子心中欢喜,嘴上却骂他“真是前生的债主,只挑着你母亲折腾着”。
云嬷嬷给苏馥儿打帘,面上喜悦,说:“大姑娘来了!”邢府中称“大姑娘”的就是指苏馥儿,如果称呼邢岫烟,当然是尊称“娘娘”。
“母亲!”苏馥儿见到炕上微微丰满的中年妇人,迎了上去。
此时哥儿正在摇床上睡了,邢李氏一把抱住了她,说:“可就盼着你回来了,你们不在京里,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劳母亲惦记了。”
“谦儿呢?今日还要上衙门吗?”皇帝女婿是不敢差使,而皇帝女婿孝敬他们的方法就是封官,而她居然一生下哥儿就被皇帝女婿封为“一品安国夫人”。贫寒半辈子的邢李氏哪里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当一品诰命。
苏馥儿道:“圣人任命他为钦差副使,去福建了。”
石谦直接从朔方出发去了福建,去得挺赶,也没有捎信回来。邢忠夫妻从前没有儿子,现在儿子还小,对这个女婿甚是倚重。
邢李氏惊道:“再过十来天,黛姐儿都出嫁了,岂不是赶不上喝喜酒了?”
苏馥儿叹道:“从朔方直接去的,到今日也有二十天了,过年许还能赶回来,但黛玉妹妹的婚礼怕真赶不上了。”
苏馥儿又问道:“弟弟呢?”
小国舅爷正在内间安睡,苏馥儿进去一看,只见此时他与刚生出来时大变样了,不是红通通的,而是白白胖胖的。娃娃头发浓密,睫毛很长,粉雕玉琢,苏馥儿因是嫁了人自然有生子的欲望,一看心头都有些化开,十分渴望自己也生一个。
这个小国舅爷今后将有一群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外甥”和“外甥女”,若是将贾琏一房也算上,那巧姐儿比他大七岁,都还要叫“叔叔”。
由于姐夫们都太了不得了,这小娃娃也成了后来真正的“混世魔王”,四书五经读得勉勉强强,却深得皇帝宠爱,只是长大后的职业不怎么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