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国公府, 大房院内。
日理万机的理国公收到苏清瑜的消息,立即与皇帝告假,回了府。
书房里,灯火彻夜, 理国公吃了三碗茶,终于开口:“清瑜, 你想好了?”
“是。”苏清瑜立在书桌前, 面色严整, 姿态冷凝。
“以前为父怎么说,你都不肯入仕途。得了一个什么‘富贵闲人’的称号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今次怎么突然想要入仕了?”
理国公用茶盖撇开茶水面上的沫渣,又吃了一口茶。
上好的毛尖,茶色碧绿,随烫水缓慢舒卷开来, 一芽一叶, 片片匀整, 柔嫩光滑,香气高雅。入口时甘甜醇香,回味悠长。
“往常是儿不懂事,见父日见年迈, 想为分忧。”苏清瑜拱手, 声音清晰。
理国公一口茶卡在喉咙里, “咳咳咳……”
年迈, 他才四十五, 正值壮年!虽不能一夜七次,但两三次还是没有问题的!
理国公怒瞪向苏清瑜,“想当官,自个儿考去。”依照苏清瑜的才学,登榜提名,探囊取物尔。
话罢,理国公摆袖要去,被苏清瑜拦住了路。
“父亲,我想去参军。”
理国公脚步一顿,霍然转身看向苏清瑜,嗓子都大了几分。“参军?”
“科举在两年后,我等不了这么久。现今边域有外族侵犯,正是立功建业的好时候。”
“清瑜,你可想过,我和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理国公面色沉静下来,抬手关上书房的门。
苏清瑜敛眉,撩袍下跪,朝理国公叩首。“是儿不孝。但圣人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边域战事变幻莫测。就算是驰骋沙场数十年的老侯爷都莫可奈何,你一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闲人,该如何建功立业?”
“父亲,有志者,事竟成。大战不仅靠武艺压阵,更靠脑子布阵。”
书房槅扇未关,有溯风席卷而进,豆灯忽灭未灭,隐晦暗生。
理国公道:“那萝萝怎么办?”
苏清瑜沉默片刻,“正是因为萝萝,我才会去参军。当今皇城,就连父亲都不能自保,我一个‘富贵闲人’,无权无势,该如何护住萝萝?”
“……那就找一个能护得住萝萝的人。”
理国公上前,将苏清瑜从地上扶起。
“清瑜,你的心,为父明白。可这事是不能急于求成的。就如方淼,即便年少成名,官居内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又如何呢?天子说舍弃就舍弃,说重用就重用,终归只是棋子罢了。”
“父亲的意思是……”
“皇城诡谲,朝堂动荡。皇上龙体欠安,一众皇子蠢蠢欲动。千帆竞渡,何能独善其身。萝萝既接了回来,咱们爷俩便是拼了命也要将人好好护住。”一掌拍上书桌,理国公道:“押注吧。”
苏清瑜皱眉,良久后道:“没有别的法子吗?”他实在是不愿意将萝萝送进火坑。
“清瑜,这种事,你应当比我更明白。即使萝萝不回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只会比在理国公府内更危险。咱们护不住她,只能找个能护得住她的人来。自古成王败寇,皆是踏着尸身往上去的。”
苏清瑜沉默。
理国公叹息道:“当今陛下,四子五女。大皇子陆友裕,二十有八,出生卑微,乃宫女所生,生母虽被封淑媛,但身后无势。不过其自幼骠勇善战,屡建奇功,更难得的是性情宽厚、善抚士卒。”
“二皇子陆友贞,当今太子,生母为元贞张皇后,朝中势力颇足,只性情驽钝,若是让他继位,怕是会出现外戚霸权的局势。”
“三皇子陆友文,原名康勤,并非陛下亲生,乃是养子。手段颇足,手中已收拢皇城四大家族。”
说到这里,理国公一顿。“至于这四皇子陆友孜,生来便有重瞳,自认帝王之命,虽与咱们有些姻亲,但如今下落不明,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能去触霉头。”
“父亲,大皇子与太子已娶妻,只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尚未娶妻,萝萝嫁给哪个都不合适。”
“是啊。三皇子与四皇子皆非良配,咱们冒险下注,胜了,也不定就能荣华富贵,一步登天。而若是败了,便只能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下肚,了结一生了。”这事关系重大,实难抉择。
“父亲,如果不站队……”苏清瑜犹豫道:“咱们谁都不帮的话,会如何?”
“咱们又不是镇国侯府那等人家,说不站队就不站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若是不站队,迟早被皇城里头的这些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我们就找个有权有势,又不站队的?”
“镇国侯府只一位嫡大姑娘,还与方淼订了亲。”理国公侧眸看向苏清瑜,“你去哪找人?”
“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不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性情不定,而且半月后就要随他祖父一道去边域打仗了。是生是死都不知,咱们萝萝可不能过去守寡。”
苏清瑜皱着眉头在脑子里删选了一遍皇城里头的适龄青年,不是长得难看,就是才华平平、蠢笨无比。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萝萝。
“对了,这几日怎么都没听到萝萝的消息?”理国公突然道。
他今日刚刚接到苏清瑜的消息回府,还不知道苏锦萝昨晚上发生的事。
一听理国公提到这事,苏清瑜眸色一凛,想起苏涵,双拳紧握。虽然苏涵咬死这事只是自己吃醉了酒,做了浑事,与其他人毫无干系,但苏清瑜对苏宝怀还是生了怀疑之心。
他这个养妹,真是不得不防了。
“萝萝在静南王府做客,过几日我便去将她接回来。”缓下一口气,苏清瑜并未说出真相。
萝萝的名声最重要。
“静南王府?”理国公捋了捋胡须。“说起这静南王,连老夫都不得不佩服啊。”当年若不是先帝执意,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还不定是谁呢。
“父亲,您瞧静南王如何?”苏清瑜突然双眸一亮。
理国公“刷拉”一下,扯下来两根胡须。“这……恐怕是不配……”
虽然说,在理国公眼中,萝萝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该被捧在掌心里的珍宝,但摸着良心说,像静南王这样的人……十个苏锦萝都配不上啊。
听出理国公的言外之意,苏清瑜轻咳一声。
确实是有些……糟蹋好东西。
“再说了,这静南王都二十八了,比萝萝大了整整一轮。不配,不配。”理国公摆手,突兀想起什么,面露纠结神色。“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就是,就是,咳,那个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摆着一张严肃脸的理国公闪着一双八卦眼,目光灼灼的盯住自家儿子。
他真的是很好奇呀。
“什么传闻?”苏清瑜一脸莫名的看着理国公那张凑过来褶皱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幸好他随娘。
“你不是与静南王走的很近吗?他都二十八了也没娶亲,太后把头发都给愁白了。”
“……这事呀。”知道自家父亲提的是什么事,苏清瑜面露尴尬神色。“这事我倒是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