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非常爱笑,仿佛世上没有能让他生气的事。他可以背着背包一个人永无止境地流浪,哪怕是窘迫到连一个面包都买不起了,他看到路边美丽的野花仍然会开心地欣赏它的美丽。天生的乐天派不知愁,永远都是一副天真纯然的孩子性格。
苏靖临不一样,她是苏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苏家已经富过了十代,这在国内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早年如果不是已经去世的苏靖临祖母壮士扼腕坚定地站对了队伍,苏家也不能安然走到现在了。她从小就样样都是最好的,养成了她挑剔自我到了极致的性格,在苏家的这一代里,她最是掐尖要强。
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反抗家里就是因为顾飒,为了和顾飒在一起,她能够将自己从苏家血淋淋地剥离开来,咬着牙绝不说一声痛。
顾飒为了和她在一起,一度放弃了他最爱的自由,他愿意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地住在同一个地方,每天笑着纵容她的坏脾气。
过去的事,其实顾宜修也不知道太多,他只知道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大吵一架,顾飒走了,苏靖临带着他,一步步开始艰难地创业。直到十年之后,苏靖临才又回到苏家,这时,她的名下也已经有了她挣来的不菲家产,一点点的,她咬着牙走到那时,从没有丢掉她的骄傲。
顾宜修小时候受过刺激,后来患上忧郁症,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个雪夜的缘故。苏靖临确实对他不够关心,这个女强人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事业上,自然不可能顾得上他。顾飒又常年不知所踪,更谈不上照顾,这对父母,本质上对他都很不负责任。
不过,他并不恨他的父母。
那时候的苏靖临辛苦到什么地步他是知道的,哪怕胃出血躺在医院里,仍然放不下手头上的工作。那些日日夜夜,她几乎是呕心沥血地艰难前行。
顾飒没有留在他身边,却也没有忘记他,每个月他会收到顾飒寄来的明信片和他亲笔画的简笔画,明信片上几乎都是不同的地方,那些美丽的纯然的仿佛带着风的气味的明信片和色彩斑斓的简笔画让他的童年不至于那么苍白无趣。
顾宜修觉得,他的父母只是稍稍特殊了一点点而已。
而且,他的母亲给了他优秀的头脑,从小耳濡目染,他有不错的商业敏感度,让他能够早早在创业中大获成功衣食无忧,继而能做他爱做的工作。
而他的父亲给了他出色的绘画天赋,能让他在这时,一点点地描绘出爱人的模样。
他喜欢的人,画上的那个人。
微微笑着的,可爱又美丽的——
他的邻居小姐。
尽管觉得顾宜修不会有事,总归还是要看到,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雪已经停了呢。”她说。
顾宜修似乎刚睡醒,揉揉眼睛说,“嗯。”
闻着食物的香气,他吸吸鼻子,看上去有些可爱,许嘉容笑起来,“快拿去吃吧。”将装着小圆子的碗和放着包子的碟子递给他。
“你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头发也有些乱,努力抓了抓,顾宜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长得好看的人不论什么状况下总是好看的,顾宜修就是这样,连半敞的睡衣领口,都成了一种清晨慵懒的性感。
许嘉容略红了脸,“我吃完啦。”她笑着,“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还很早啊?”
“昨晚下大雪,今天我要去加班呢。”
昨晚上的时候,收到了同事的通知,下雪天的周末,毫不意外他们这些基层又被抓过去无偿加班了。
等到上了车,许嘉容的耳朵还在发热。
她走的时候,顾宜修看着有些失望,是不是因为……他也有点喜欢她,才会觉得她的离开让他“失望”呢?
她不知道。
那一晚的事,她竭尽全力不再去仔细回忆,然而却十分失败,这让她觉得自己并不纯良,面对顾宜修的时候,总要努力一些,才能不因为那件事而燥红了脸颊。
尽管今天加班,许嘉容的心情仍然很好。
她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走向办公室时,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看到一个身影,不禁愣住了。
社区服务现在都是平台,他们的办公室是两面拉开的玻璃门,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入门有一排休息的座椅,可以算是等待区,有居民来了也可以坐着休息,座椅旁还有个报架。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爱看报纸了,但来社区的老年人要远多于年轻人,老人家,还是愿意看看报纸杂志的。
座椅的上方是做得很大的窗户,所以如果坐在座位上看报纸,能够保证采光上的优越。
雪已经停了,雪后初阳,就显得格外温暖耀眼。
一个身影站在报架旁边,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挺直的肩背本来就有着相当漂亮的线条,被蒙上一层微光之后,愈加清矍优美。
嗯,画面很好看,随便拍下来就是一张绝佳的照片。
问题是,许嘉容对这个身影很熟悉。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
那是宁锐。
许嘉容没办法,她已经看到了朱雨红站了起来朝她挤眉弄眼,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师兄,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找你。”
“噢。”
新岳社区一共也就六个人,今天加班,还有一个同事有事儿请了假,于是只有五个人在,除了在里头办公室的书记,另外三个同事朱雨红、杨梦燕和何建都一脸八卦。
没有其他原因,宁锐长得太好了,而且不仅长得好,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优雅雍容的范儿,哪怕只穿着普通的休闲衫,却连衣摆都烫得十二分服帖。即便不认识名牌,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透着“贵”。
在朱雨红他们眼中,许嘉容称得上是“大小姐”,那宁锐这样的,倒差不多与许嘉容身份上相配了,更别说他长得帅,又是来找许嘉容的,他们就差给宁锐扣一个“许嘉容男朋友”的帽子了。
当然,不管怎样,和宁锐相比,他们还是更喜欢许嘉容。
宁锐并没有盛气凌人,反而对他们都很客气,说话的时候也很文雅,绝对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可是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一身矜贵的男人与他们有多远的距离。
这种明明面对面站着,却让你觉得不是身处一个世界,骨子里就不一样的隔阂感太鲜明了。
不管这些同事以前对许嘉容的看法怎样,现在却觉得她真的好,至少她绝不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甚至在他们知道她家世不平凡之前,完全看不出她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除了长得过于漂亮之外,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社区的办公室还算安静,哪怕有三个竖着耳朵的八卦党,许嘉容也没打算避开他们找个地方单独和宁锐说。
……她觉得和宁锐独处的话,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正好在这时,陈警官也从走廊那边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她的声音,“今天说好了要去厂区那片儿看看——咦,有客人啊!”她没认出来宁锐,应该说那天她走得太急压根儿没注意到屋子里的主人长什么模样。
许嘉容见她来了如蒙大赦,“陈警官,我和你去吧。”
旧日情谊已经只剩下了无言以对,许嘉容又不是那种擅长交际言辞圆滑的人,她隐约觉得宁锐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找她叙个旧,但是她并不想叙旧,哪怕对于曾经那些记忆还有点儿淡淡的怀念,却也并没有抱着不放的意思。
更何况,当初宁锐毫不犹豫的拒绝,到底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一道伤疤的,尽管她没有那么喜欢他,但他的态度似乎在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许嘉容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宁锐的做法,与其说是令她伤心痛苦,不如说是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当她进入大学,似乎是释放了枷锁,身边没有优秀的姐姐和弟弟对比着,又离开了对她不那么亲近的父母,她一度快乐得像一只小鸟,都要飞上天了。所以,和宁锐来往的那段日子,她找回了已经多年不见的活泼,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那时候,她的人缘也算是不错呢。
然后,宁锐的猛然一击,让她“清醒”过来,又沉寂下去,那个活泼快乐的许嘉容不见了,她开始变回以前那种内向、不爱说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