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徐武良探头看徐怀在崖岩上画的多级水坝图,啧啧称赞,说道,“徐武富善工造,可他断不会想到这点,你何必还要装痴卖傻,叫他人看轻——”
徐氏在桐柏山立足一百多年,能抵住当地人对外来户的排斥,八九代人开发山岭,成为此间屈指可数的大姓,没有一点务实精神是做不到这点的。
徐武良善冶兵刃,实是打小就在北寨铁匠铺子里做学徒打下底子,之后|进靖胜军才有机会去学军中的锻造之法。
徐武富不管他的生性阴毒也好、善逢迎也罢,但他能被举荐到州衙任吏,并在泌阳城站稳脚,将徐氏的声望、生意扩散到整个唐州,主要还是他善治世务,为州官倚重。
徐武坤以往与徐武碛跟随在徐武富身边,也非单纯的武夫,实际帮着打理徐氏在泌阳、淮源的各种生意。
徐怀将分级水坝示意图画出来,又讲得这么透彻,徐武良、徐武坤也就能听明白里面的妙处。
徐武坤眼眶里都情不自禁噙着泪水,说道:“你将这些说出去,寨中谁还敢说你痴愚?我看不用多时,你的声名便能传出桐柏山去,叫淮上好汉都晓得你父亲徐武宣生得一个英雄儿子……”
“……”徐怀哂然一笑,说道,“别人视我痴愚,痴愚好啊,这其中的莫大好处,你们也都能看到,这样的伪装怎可轻弃?再一个,我要这些虚名作甚?我们落草为寇还不够,当真要扯起旗子去替天行道啊,嫌死得不够快啊!”
现在各种事都是徐武江在暗地里一力主持,徐武良、徐武坤多多少少是有些意见的。
在他们看来,徐怀武勇已不在徐武江之下。
诸人在狮驼岭开荒立足的钱粮也是徐怀提供,甚至从如此错综复杂的生死局里,窥得一丝生机,也是徐怀出主意最多。
更关键的一点,重返桐柏山的靖胜军旧卒,并不单单是徐氏十六七名族人。
徐武良、徐武坤他们知道,王孝成当年从桐柏山收编悍匪三百余众,经历多年征战,在王孝成死后总计有上百将卒返回桐柏山里。
徐怀他父亲徐武宣作为王孝成的亲卫指使,在这些人里声望最高。
而这些人此时多正值壮年,像徐武坤、徐武良都四十岁上下,有人生活安定,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生活清贫,说不定会有人会愿意铤而走险走上旧途。
在徐武良、徐武坤看来,倘若将来要拉更多的人入伙,将徐怀推出来,必然比徐武江更管用。
徐怀却不在意这些事。
一方面诸武卒及家小都唯徐武江马首是瞻,这时候要不是徐武江出面安抚人、号令行事,而是听他来指手划脚,人心早就散了。
另一方面徐武江
这些年对他照顾有加,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徐武江的子侄辈,不应该争这些有的没的。
最关键的,这世道当土匪有什么出头之日啊。
他压根就不想当土匪头子,好不好?
都说杀人放火等招安,就算王禀逃过此劫,能东山再起,在崇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当世,未来真能有多大的荣华富贵等着自己?
看看邓珪的人生轨迹,他就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就不应该有妄想的。
要说他心里有什么想法,自然更希望这次是非能早日过去,到时候他就离开桐柏山,骑一匹骏马,刀弓随身,先将天下游走一遍再说。
也许江湖才是他的宿命,又或者这些天来,他心里莫名萌芽出来的一个向往。
为了这个目标,他更要装痴卖傻,等事情解决好之后,他才好脱身啊。
徐怀将崖岩上的分级水坝图擦去,说道:“水坝分级建造,看上去还算可行,但我这几天算过,没有一两万贯钱粮是做不成这事的,这时候也就想想而已——倘若局势和缓了,狮驼岭也能跟宗族那边分庭抗礼,却是可以做这事,但我是不会为这事烦心喽。”
徐武坤、徐武良还是费解徐怀的选择,但徐怀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去说什么。
待徐武坤、徐武良走远一些,柳琼儿盯住徐怀问道:“徐武江实际上对王禀东山再起并无期待,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十七叔是务实的,期待又能如何?”徐怀笑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王禀相公对他自己的宿命都看得很淡,我们何不静看形势过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才多大,为何要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柳琼儿嗔怨道。
“这跟多大年纪有什么关系?”徐怀说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什么。我此时装痴卖傻,待事了脱身也方便,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不会害你在山里做一辈子的土匪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