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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源虽然还未设县,但街市繁华不下寻常县城。
与那些下三烂娼门不同,悦红楼虽然也做皮肉生意,但从直临主街的门户跨步走进去,院子里却是曲径通幽,一间间种植翠竹疏梅的雅致院子环环相扣,颇有名城大邑的格调。
衣锦着粉的女孩子们,除了都精挑细选,还有少少是花了力气培养,都略知诗书琴画,甚有情趣,却非那些进屋就巴不得出货的低劣娼家能及。
街市里虽然有多家客栈,渡河军寨里还有驿馆可以借宿,但对那些夜掷千金都不皱一下眉头的豪客商旅,自然是要在这有莺燕相伴的深宅之中,最能慰孤旅枯寂。
悦红楼最里侧的那一进院子,是头牌红倌人柳琼儿姑娘宴客之地,午后有一个姓郑的外地豪客带着好几个随扈住进来,见面就扔了一锭金子过来。
郑姓豪客长得白净清雅,像是个读书人,姐儿们看了心里都会喜欢。
身边那几个随扈相貌看着普通,眼睛里不意间透漏的犀利神色,却像是会吃人似的叫人心悸。
只是这个郑姓豪客,在柳琼儿姑娘眼里有些怪。
虽说她这几年都卖艺不卖身,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悦红楼立牌子、吸引多金豪客光顾的法子。
真要有人进了悦红楼,见着她却没有饿虎似一般想吃下她的眼神,她都要担忧二十二岁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立牌子的价值了。
今日这个郑姓恩客住进来,就没有怎么正眼瞧她,午后都跟随扈躲房里说话。
“现在差不多能肯定徐武富与徐武江确是面和心不和,问题就出在徐武江两年前续娶的这个叫苏荻的女子身上;郑先生您过来之前,我们也还去泌阳找由头跟徐武富接触了一下,可以判断徐武富浑然不知淮源镇正在发生着什么……”
黄昏时,柳琼儿亲手沏了一壶香茗,带着一些好奇跟不甘,习惯性的蹑手蹑脚走进院子,刚到廊前便听到这个郑姓恩客,正跟手下人商议事情,还提及当地的豪族徐氏。
她心里奇怪,这些人想要干什么,莫非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郑先生,其实是踩盘子的马贼?
“你们小心行事是对的——现在即使能断定徐武富并没有牵涉进来,但仅仅是那些靖胜军的旧人跟卢雄勾结到一起,就绝不容小窥。说到底,我们还是不清楚官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他性子软弱吧,却也不是事事从善如流,都能听从枢相、王相他们的。王禀被贬唐州,不代表他就不会东山再起啊。”
官家?是指当今皇帝?
柳琼儿姑娘杏眸瞪得溜圆,一时猜不透这些人在商议什么事情,都有些被吓住了。
“陈实已经正式命令邓珪保护王禀,他们要是一直龟缩在军寨里不出来,这事动静小了怎么解决?照我说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多召些人手过来,趁其不备,直接杀入军寨,我就不信百余土兵真能有多强的实力……”
“动静大了是能解决问题,但王禀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们以为现在朝中就没有人盯着相爷了?你们打算要糊多少屎在屁股上,让相爷帮你们来擦?”
“那这事要怎么处置?”
“以往,王禀或许不是多么重要,三五人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也不会立成大患,但卢雄既然都大肆纠集靖胜军余孽了,这事就绝对不简单——这也是相爷为何让我过来的原因。我们要先剪其羽翼;也许这次是铲除靖胜军余孽的一次良机!”
“动静小了不能解决问题,动静却又不能大,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这便是我要来的缘故,还能事事都指望你们?董其锋,
我听你说过跟桐柏山虎头寨的二当家是旧识,他有没有可能引荐我们加入虎头寨!”
“他引荐我们加入虎头寨又能干什么?这些山寨头领一个个可精着呢,不会听从我们驱使!”
“你说那么多废话做甚,怎么做,我自有定计,你只管说行不行。”
王禀被贬唐州,这几天淮源镇已人人皆知,柳琼儿姑娘虽说也觉得这些话不要听进耳朵里为好,却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廊下偷听了好久才悄然退下去。
…………
…………
从桐柏山南岭主脉深处,距离淮源镇约四十里,有一道山岭峙立在一条名为跑虎溪的溪河东岸。
这道山岭濒临溪河的高崖尤为高峻,形如恶虎扑出,遂名虎头岭。
虎头岭夹于桐柏山的群岭之间,道路险阻,唯有一条土路从跑虎溪的西岸蜿蜒而来,但到对岸的野渡口则止。
但凡有人想进虎头岭,到野渡口乘船渡过流急水深的跑虎溪,从东岸莽林间找到一条小径,便可盘旋登山。
虎头岭的半山腰早年就有一座村寨,十数户山民猎户聚族而居,十数年前才被一伙大头目叫破风刀唐魁的匪首聚众霸占。
之后,除了犯奸作科的凶徒、走投无路的破产乡民赶来投奔外,破风刀唐魁还掳掠、强迫附近的强健山民猎户入伙,此时已聚拢了小两百青壮盗匪日夜操练,此时在淮源山里算得上一支颇为强横的山寨势力。
贼兵势众,据寨又险,州县及淮源巡检司都无力进剿。
这日,十骑快马沿着跑虎溪西岸的土路逶迤而来,在渡口前勒马停住。
一个身穿土布长衫、商人打扮的汉子跳下马来,走到渡口前,朝对岸系于柳林下的渡船喊道:“邬老七,你这鸟人是否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