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晖从小跟着她长大,跟她进过楚王府,又跟她进了梁国公府,对她的事没有不知道的,看她这样子,只能叹息劝道:“小国公一天天长大,县主总不能一天十二时辰看着他,在国公府里都不放心,难道要关着他一辈子?”
林嘉芷这才动了动,却还是没起身,仍旧怔怔地望着熟睡的萧安。
斜晖等了一会儿,正要再劝劝,林嘉芷忽然轻声道:“明儿替我请见公主!”
斜晖虽然心中不解,还是应了下来。
林嘉芷这才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问道:“所有门户都关紧了?”
白蘋答道:“今儿县主回府后就关紧了!”
萧安还小,如今随她住在正院的厢房里,国公府虽然有侍卫,却因为没有男主人,都不能太接近正院。
她要向阿若求几名女侍卫才行,否则,只能将安安迁到前院才能派侍卫保护,可他还这样小……
她踌躇许久,终于将所有侍女派去守着厢房内外,才略略放心地回了自己房里。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浑身冷汗粘腻,便令人抬了热水进屋沐浴。
泡在热水里,才感觉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然而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个人,那双眼睛沉郁而森冷,即使泡在热水里,都让她打了个冷颤。
却不知他看的是她还是安安。
原以为有了天子的庇护,她的孩子就能平安长大,可是阿若难道没有天子庇护?裴纪还不是敢打她的主意?
他那样的人……他怎么变成了那样的人……
她将双手从热水中抬起,捂住脸,水滴晶莹四溅,脸上湿热一片,她可以假装其中没有泪水。
他是裴纪啊……是她从十四岁开始,没有一天放下过的裴纪……
若只是从前那样毫无瓜葛,或许她还能冷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敌对;可是他们曾经那样亲密缠绵,他曾站在山径之畔等着她,他承诺过要娶她,也曾依稀温柔期许地看着她。
那些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如今却又像梦境一般远去。
她恨不能撕心裂肺地哭一场,却只能这样捂着脸无声落泪。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出去为她取衣的白蘋回来了。
林嘉芷又往脸上泼了一捧水,道:“起身吧!”开口了,才发现嗓音已经沙哑,再怎么若无其事,还是留下了哭过的痕迹。
身后的白蘋动作一滞,沉默地等着她跨出浴桶,拿着长巾包住了她的身体。
这一包的动作令她瞬间毛骨悚然。
“我再去看看小国公!”她一边颤抖着声音快速说着,一边一刻也不敢停留地朝外走去,丝毫也不敢回头。
走到屏风处时,身后人终于开了口。
“阿芷……”他低声仿佛叹息。
林嘉芷猛然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方才沐浴的浴桶边上,裴纪一身夜行黑衣、神色冷淡地站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暗深邃。
“你怎么进来的?”方才发现身后不是白蘋时的巨大恐惧褪去,却又有一股新的恐慌席卷而来。
裴纪淡淡道:“想进来总有办法!”
“我的侍女呢?”她慌忙问道。
“打晕了!”他依旧神色淡淡。
“你来干什么!”她声音直颤,目光却变得凶狠,“你不要乱来!我府里的侍卫都是我二弟派来的!”
他没有乱来,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快走!不然我喊人了!”她威胁着。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林嘉芷几次张嘴,还是没有喊出口。
他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要对安安不利吧?要是真喊来了人,他该怎么办?
她胡思乱想着,神色越来越烦躁挣扎。
突然之间,他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林嘉芷低声喝道,连连后退,“不要过来……我真的喊人了——”
话音未落,便被他拉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林嘉芷慌忙拉着长巾遮住胸口,怒道:“裴纪,你不要太过分了!”话说出口,仍是压低了声音。
他将她放在了床上,倾身覆了上来,手背在她脸上轻轻一蹭,淡淡问道:“哭什么?”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的一股委屈,占满了整个心房,她鼻间一酸,眼泪便涌了出来。
他知道了。
刚刚她一个人躲在浴盆里哭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是不是也猜到了她为谁而哭?是不是也猜到了她怎么也放不下他?她在他面前是不是连伪装的机会都没有了?
泪水不断地涌出,顺着眼角,湿了发鬓和枕巾。
裴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如此伤心委屈,可她哭得这样可怜,教他准备好的质问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轻叹一声,吻住了她哭得直颤的双唇。
他刚刚吻上,她便如濒临渴死的旅人忽逢甘霖一般,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裴纪……裴纪……”她一边吻着,一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深情得不容错辨。
“两次够吗?”裴纪低喘着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问道,“两次够偿你夙愿吗?”
“不够!不够!”她逢迎而上,渴求他的采撷,喊着他的名字,在那一瞬间喜极而泣……
雨消云散,她软软地躺在他的臂弯中,双眸似睁还闭,浑身娇媚,一手在他脸上眷恋地摸索着,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她每一根手指。
“裴纪……”她低低地唤着,语气中的深情熨得他心口发热。
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声问道:“刚才哭什么?”
她睫毛一颤,抽回了手转到他身上轻抚,口中多情呢喃:“裴纪……裴纪……”
裴纪拉下她的手,声音暗哑:“说话!”
睫毛又是一颤,她终于睁开了眼,迷蒙的双眸在他眼前一寸一寸地恢复清明,他心口的热度也随着一点一点地冷却。
“你来做什么?”她语气紧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