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阿罗自从尤妮丝远嫁之后性格就变了许多,从前虽说不上多开朗,但至少待人还算温和,而现在的他整个人都阴郁了不少,每天要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要么埋着头写信,写完一封烧一封。父亲和西莉亚对他的状态不可谓不担忧,想他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姐姐被抢走了,觉得寂寞,只想着有了个妻子,他应该会变得好一些,只是他性格中固执的这部分,却一点也没变。
“阿罗从小就跟着你,最亲近你,我想,你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
尤妮丝看着父亲信件的末尾,苦笑了一声,阿罗从小就亲近她不假,但是在自己出嫁前夜之后,那种亲密无间的姐弟感情像是忽然被渗入了某种东西而变得奇怪了起来,估计阿罗不仅听不进去她的话,反而还会因此愤怒。
想到出嫁时回过头看到的阿罗那个眼神,她就觉得有些头疼。
少年人的恨意那么单纯,单纯得光从眼睛里就已经能窥见全部。
她一手撑着下巴,咬着嘴唇,思考着给阿罗的信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合适。
窗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想着应该是侍女送了晚上的水果来,正准备站起身来去开门,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丝凉风吹着她裸/露的后颈皮肤,她回过头去,只看见窗台上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她还没来得及惊讶,那个人已经飞快地跳下了窗台,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这个人的手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如同死人一般,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一双红得像是血染过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就死死盯着尤妮丝,瞳孔中的红色刺得人心颤,而他的喉咙里还带着野兽般的怒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脖子。
他的手收得不算紧,至少没有让尤妮丝感觉到窒息,但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个浑身狼狈的人,却忍不住地浑身发抖,她张了张嘴,想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在那个人露出尖利的獠牙时,她更是恐惧,心脏在胸腔中横冲直撞。
“都是你们逼的……”那个人含糊不清地说,“他们杀了我的妻子,我也要一报还一报……”
尤妮丝被她扼住喉咙,不停地往后退,直到后腰撞到了桌沿,手掌碰到了桌上银质小刀的刀柄。
那是列奥尼特为她切水果时用的,侍女还没来得及收走。
而那个人的獠牙,已经逼近了她的侧颈。
尤妮丝咬咬牙,一把抓起那把小刀,狠狠地往对方的后颈插去,那个人反应极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只听见自己手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从手腕顺着手臂飞快往上涌,她哀叫了一声,任小刀从她手掌间滑落,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而尤妮丝的心,也随着这把小刀,狠狠地坠入深渊之中。
那个人似乎已经完全被她激怒,他发出一声像是野兽的咆哮,一手死死地摁住她的肩膀,然后弯下上半身,将獠牙刺入了她侧颈的皮肤。
那一刻,尤妮丝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断掉的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紧紧握拳,任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她觉得她估计就要死在这儿了,她还没有再看见列奥尼特,给阿罗的信才只写了开头,她的孩子……她的宝贝……也还没有出来见过这个世界。
忽然,她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她像是沉入水中的溺水者忽然清醒了神智一般猛地睁眼,伸出左手抓住了那个人的头发,怒叫一声,也咬上了对方的脖颈。
这个人不仅皮肤冰冷,而且极为坚硬,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咬到了一块石头,只是她死死咬着对方,也不松口,任自己的牙龈渗出血丝,合着她的眼泪,一起滴在那个人的脖颈。
她知道自己所做徒劳,只不过作为母亲,她不想放过任何伤害她孩子的,哪怕给这个人脖子上舔一个咬痕也好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因为失血,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但却能非常清晰地察觉到温度正从自己的身体里快速流失,她的牙齿不知不觉地松开了那个人的脖子,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时,她听见了斯巴达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听见了有人踢开了她的房门,朦朦胧胧间看见列奥尼特冲了过来,马库斯挥着兵刃砍向那个希洛人,然而希洛人却并不恐慌,只是狂笑着说:“我报仇了,我报仇了,列奥尼特,我终于让你也感受到了失去妻子的滋味!”
他的话音刚落,头颅就被马库斯砍下,彻底没了声息。
尤妮丝蜷缩在列奥尼特的怀里,因为失血引起的寒冷不住地发着抖,她感觉到那双带着厚厚茧子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她嘴角,将她死咬着希洛人时牙龈渗出的血仔仔细细拭去,然后顺着她的下巴,往下,碰了碰她侧颈那两个獠牙咬出的血洞。
“尤妮丝……尤妮丝?”
她听见了列奥尼特的呼唤,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