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龄忽然转过头看他,小声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
相易“啊”了一声,“不行,我怕你爱上我。”
步月龄低低笑了一声,抬头眸子浸满一色月光,“以后,你走你的大道三千,我回我的莽莽红尘,此生怕是诀别,又或者是五六十年后恰一重逢,你应当还是这副模样,而我已经半脚踏入棺材,一身褶皱干脩。”
相易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这少年踌躇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也不是非想看你的样子,我只是……想留个念想。”
相易笑道,“这世上皮囊不都一个样子,只要你记得我……哎不是,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干什么?”
风一吹,迷了少年的眼,“因为我注定这生,只能远远看着你的背影啊。”
相易愣了一会儿,心里竟然怪没滋味的。
这小孩儿不知道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上天垂怜,大道三千冥冥之中为他铺好了一切。
因为他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单纯地喝醉了的失意青春期少年。
相易有点相信宦青说的了,这小白眼狼真的有些依赖他,或者说,憧憬他。
咳,那搞得他都不好意思那么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了。
相易正想说些什么,一道清亮笛音吹起,春江花月夜的五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瞬时被引爆了。
“花魁来了!”
鹿翡最好的笛修被请来为花魁娘子开路,一道清音明亮,霎时,远远的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女人。
那是个赤足的女人。
她穿一身雪白裳,侧边裂开,露出一双莹润又纤瘦的长腿,婀娜娉婷如雪中一瓣白兰,不染一丝尘埃。一个素髻,一根银簪,她就着眼尾一点绯红,便露出一面清冷卓绝的侧脸,没有一丝故作的妖媚,眼角眉梢却全是在春/药里浸泡过的,美得清心寡欲又放浪。
两边的少女扬臂洒下万千淡丽牡丹花瓣,似雾雨蒙蒙,竟然皆比不上她一个回眸。
长街呼声在短暂的死寂后重新点燃,一浪高过一浪——
只因这是一个何等艳绝的女人。
相易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是她?”
步月龄第一次见到将妖魅放浪和清纯高贵结合在一起的女人,一时也有些看怔,却听到相易这么说,便有些刻薄道,“怎么,你跟她也有一段故事不成?”
相易却兀然沉静了下来。
步月龄觉得奇怪,以这家伙的嘴皮子怎么也会回两声,难不成是真看痴了?
也是,他想……这女人的确美。
却不想相易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他嘴边,“嘘。”
步月龄,“?”
相易轻声道,“这绝不是那花魁。”
步月龄抬头,满眼疑惑。
相易道,“你听没听过十大传说?”
步月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相易,“……”
他顿了顿,估计这小孩应该只是个一知半解,便道,“修仙一路,自定灵心后,依次是地灵境、天灵境、地仙境、天仙境,说来繁琐,你且要知道这世上臻至天仙境的不过一十七人,而这一十七人中,又只有最有名的十人被封为天下十大传说。”
步月龄迟疑着点了点头。
相易又道,“这十大传说,分别是剑圣相折棠、毒花九韶春、喜佛虚繇子、雪山不老生、魂羲刀谢赫、影刃枭、血罪祖师、天榜文殊、天女瞳以及云间绝色姬。”
步月龄对修仙一道的确一知半解,自从五岁那年他被验出没有灵心之后,除了真正扬名天下的白玉京相折棠之外,其余几人他的确不怎么知晓。
“你可知底下那女人是谁,”相易道,“正是云间绝色姬,虽然她易容,我却一眼便看破了。”
“都说毒花九韶春是毒中之后,我看这女人才叫毒,她从小磕情毒花长大的,浑身上下无一不是至媚之术,名登天榜美人卷第三。”
仙道巅峰,竟然惊现于此?
“你肯定要问了,她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妓/女,”相易侧过眸,“我猜,她是来杀我的。”
若是旁人大言不惭地说仙道巅峰之一要伪装成一个妓/女来杀人,步月龄绝对不会信,可自从那日地牢见那惊鸿一剑,步月龄不知不觉便早就承认相易归在了一流高手的位置。
他望着底下绝美的女人,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又是一阵颓然。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侧过脸,凝重地看着那张青面獠牙,这粗制滥造的工艺竟然让他觉得重若千金。
相易叹了口气,施施然道,“肯定是来杀我的,谁叫我长得比她好看呢。”
步月龄,“……你在骗我啊?”
相易轻笑一声,点了点他的额头,“哎,小傻子。”
逗小傻子可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