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跳下水救起了她,林婉柔对此十分感动。在她眼里,苏禧身份尊贵,不必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今日却纾尊降贵,她怎会不打心里头觉得感激?
无以为报,她将这份心意放在心底,是随时准备报答的。只是想起在蓬莱殿时,萧望之目不斜视的模样与他的话语,林婉柔便没有来由,感到一阵伤心。
被萧大人冷落与忽视,她本该习以为常,然而今日所见,她竟是依然无法镇定。林婉柔不大想得明白,也挥不去心里的难受,这让她感到失落,情绪异常低迷。
救她的人是女皇陛下,萧大人作为臣子,且是辅政大臣,在乎、关心或是着急陛下的情况,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林婉柔觉得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可没有用。
哪怕懂得这么一回事,她仍旧在意。她介怀他这种态度,也介怀他在关于她的生死之事上,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关心。一直以为懂得的事,何以今日会无法接受?
林婉柔独自愁闷半天,待到得翌日,高公公亲自到肃宁伯府来传话。高公公说前一日将她推下水的人已是受了惩戒,陛下望她好好休养,莫要思虑过重。
彼时把林婉柔推下水的人乃为承恩侯府的五小姐。她在宫里闯下了大祸,消息传回侯府后,承恩侯便即刻入宫请罪去了。祸可不及侯府,五小姐受罚却无意外。
除去传达这些关心之言,跟着高公公来的宫人还一一捧上百年老参、灵芝等物,都是陛下赏赐。这一举一动,无不是透露着关切,叫人没有办法不感恩。
林婉柔问:“陛下今日身体可好了一些?”
高公公笑道:“林三小姐安心,陛下今日好多了,您也要好好将养身子。”
林婉柔心中动容的点一点头:“多谢公公关心,也烦请高公公且代我谢过陛下,待他日陛下痊愈,我再亲自入宫谢过此番恩典。”
送高公公到了肃宁伯府门口,林婉柔看着他上了马车,预备回宫里去了。在马车临到要走的一刻,她突然喊了马车里的人一声,语气颇为急切。
高公公掀开马车帘子,好脾气笑着:“林三小姐可是还有事?”
林婉柔也看着他,颔首说道:“我随您进宫。”
呛了水、受了寒,还挨了萧大人训斥的苏禧,躺在床榻上做可怜巴巴状。入宫来看她的大长公主才刚走不一会,萧望之后脚便进来了,他身后宫人手里端着药。
若是当真算起来,自打出生到现在,白婼从没有遭过这种罪。她是先皇和先皇后的掌上明珠,没有敢欺负她、陷害她、给她好果子吃。萧望之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一日,他在衙署里听到陛下落水了的消息,未及细听,匆忙入宫,在路上才将事情弄了一个明白。有那么多人在,是不必她做这种事,她却不管不顾的……
在萧望之看来,这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因而训斥。身在高位,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影响,不是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
惦记着昨天有人怼了她,苏禧乍看到萧望之,便是一笑:“哟,今天吹什么风,竟然把萧大人吹来了?您今天过来,莫不是又要教训教训我?”
萧望之以为自己昨天说的话,语气虽不够好,但没有那样的冲。现在被这么讥讽了两句,他便也笑了笑:“岂敢?陛下永远都对,容不得旁人有半分的质疑。”
苏禧斜他一眼,萧望之面不改色,又说:“先皇陛下于弥留之际,放心不下,授命臣辅佐陛下管理朝政。而今却连看顾好陛下的安全都办不到……”
“停——”苏禧打断他,妥协了,“我冲动、我鲁莽、我没有分寸,我检讨、我反省、我乖乖听话,可以了吗?”把驾崩的人都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萧望之扬了扬眉道:“陛下该喝药了。”
苏禧:“……”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像骂人呢?
宫人将药碗捧上来,苏禧看一眼又去看萧望之。
她无奈发问:“萧大人,您难不成还准备亲自监督我喝药?”
萧望之正准备说话,高公公回宫复命,将林婉柔也带了进来。林婉柔瞥见立在屏风后的萧望之,视线淡淡扫过,是少有的镇定,而后径自走上前去与苏禧行礼。
苏禧免她的礼,瞧着挺高兴的:“你怎么来了?”
林婉柔对苏禧展颜一笑:“陛下因我才这般的,终究过意不去……”
萧望之自觉自己在这里耽误她们说话,和苏禧对视过一眼,识趣悄悄退出去了。苏禧招林婉柔上前,让她坐在床榻旁,仔细看看她,问:“怎么瞧着有心事?”
林婉柔是真心认为自己将心底的事藏得很好的,苏禧忽然发问,浑似那些全被一眼看穿了。连她的爹娘都没有发现的,陛下怎么就注意到了呢?她一时呆愣住。
苏禧屏退左右宫人,拉着林婉柔的手:“是为了昨天的事?”林婉柔摇摇头,苏禧便追问:“那是怎么了?或是有别人为难你?”
林婉柔知道,没有人为难她,不过她自己为难自己。往日关于萧望之的事情,她在苏禧面前不避讳,今日谈及了这些,林婉柔同样不遮遮掩掩,决定要说出来。
“昨日落水,陛下将我救了起来,自己却……后来,我在这儿守着陛下,原本是心无杂念,但萧大人出现之后……”她顿一顿,说,“总觉得心里不大好受。”
一旦谈及心底的事,起了头,林婉柔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对于此时的她而言,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机会,和一个她觉得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