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没有错过父亲一瞬间的变化。
他拱了拱手,退去门外。
崔族长望着儿子如松竹般挺拔的背影,心里生出悔意。
他不悔自己决断,只悔不该由得儿子,让他留下。
入夜,崔三郎整理好书房,方来到门口。
在将要出门的瞬间,他转了头,目光从高高的书架和整齐的书册间缓缓划过。
这间屋子承载着他太多回忆,严冬时的苦读,酷夏里的忍耐。
从前不觉得怎样,一旦要离开,他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崔三郎手指轻抓竹帘,良久,他轻缓的吐了口气。
待到气息吐尽,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再没回头。
翌日,天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床上。
崔三郎睁开眼,看了头顶承尘一瞬,便掀开被子起身。
门外,仆从传来请安的声音。
崔三郎转头望了眼门外。
这时候,能得仆从见礼的也就只有一人。
他捞起床围长袍,快速穿好。
崔族长从外面进来,见屋里没人,便道:“待会儿送菜的便会过来,你便躲在那车里,让他带你出去。”
“不可能的,阿耶,”相对比崔族长的焦躁,崔三显得淡定得多。
他看着父亲眼底的青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一夜不曾安枕。
他动了动嘴唇,压下到了嘴边的话,只吩咐仆从摆饭。
崔族长抿着唇看儿子。
片刻,他忽的释然。
活了大半辈子,本以为已经洞悉事情。
却不想,反而还不如儿子通透。
一瞬间,焦虑急躁以及各种情绪都消散无踪。
崔族长率先做到桌边。
崔三看了眼父亲,嘴角浅浅勾起。
仆从将精心准备的饭食端上桌来。
父子两安静的吃了早饭。
崔族长起身道:“我去书房。”
崔三郎起身。
送了父亲,他来到院中。
昨日接到那纸条之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柳福儿知晓家里为难,事前做了安排。
但是很快的,便反应过来,崔家到底不曾明确表示投靠。
不过几个郎君,好似儿戏一般的游历,她能拨出大片土地,以作府邸,已经仁至义尽。
崔三低着头,以脚丈量平整的青石板路,心里暗自猜度着来人到底是谁,用意为何。
远处,一仆从脚步轻快的行来。
崔三并没留意。
这等仆从自有本分。
不想那仆从见得崔三,脚下一斜,身体前倾,人已来到崔三跟前。
崔三唬了一跳,急急将身体往后仰。
来人好似未见,只压低了声音道:“还请郎君与我一道见崔族长。”
崔三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站直,审慎的盯着仆从。
仆从见崔三警惕的看着自己,便道:“莫不是三郎君不曾看那字条?”
崔三没有吭气。
仆从翘了下嘴角,发出不雅的啧声,手探进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小巧的牌子,道:“这是我令牌,我乃是全都尉麾下的,奉命带二位出城。”
崔三接过令牌,仔细看了两眼,又递还给他,道:“卡口把守严密,根本不可能放我们出去。”
“这个你不用管,”仆从满不在乎道。
崔三眯了眼,道:“家严年事已高,经不得惊吓,好汉这般,可是有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