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顾云容却是憋不住好奇问他今日为何会帮他们这个大忙。
其实她比较想问,他跑来把她扛走那会儿,是不是被谁下了蛊了。
顾云容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答,但桓澈却是卡了半晌也说不出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今日。他出身皇室,在各路倾轧中都向来泰然处之,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窘迫起来。
他担心顾云容看到他脸上的薄红,往阴影里后撤一步。
他决定先问出这些天来的困惑:“你头先在我面前诸般作为皆因你父亲?譬如斗纸鸢时,买杨梅时……”
顾云容脑中灵光一现。
他不会以为她是因为喜欢他才会那么殷勤的吧?
她点头称是,为着撇清,又特特加了两句:“殿下莫要误会,民女无甚不安分的心思。”
桓澈一时僵在原地,竟是进退不得。
难道真是他搞错了……
一股难言的沮丧在心底搅动。
他沉默半日,拳头握了又松,几番反复之后,径自转身:“你且回吧。”
原本还想解释一下那日在茶肆他并非刻意刁难她,但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顾云容觉得他的反应很是古怪。但他既这般说,她便也顺势施礼告退。
桓澈听见身后没了动静,脚步顿住。
四下里一片阒寂,他的内心却是不能平静。
他想起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那些梦,想起自己这阵子的诸般矛盾心绪,对着黑魆魆的树林出神。
他好像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了,心乱又迷惘。
国朝兵力连夜集结,隔日,倭寇退避十里。
顾同甫向拏云询问如今离开是否安全,拏云严容提醒说不要轻举妄动,有部分倭寇已经登岸,此刻返程恐会与这股流窜的倭寇遇上。
顾同甫对此深信不疑,便继续滞留在海宁县。
期间,桓澈偶尔会回附近的营帐,但也只是停留半日就走。
半月之后,顾同甫终于从拏云口中得知那股流窜的倭寇被剿灭了,这才松口气,带着家小返程。
离开之前,他特意问了于思贤何在,又托拏云跟尚在领兵作战的于思贤表达歉意,表示上回没能好好招待好他们父子,赶回头若有机会再请他们吃一顿。
顾同甫走后,拏云看了顾家远去的马车一眼,不由皱眉。
顾同甫这不会是想跟于思贤做亲家吧?听说于思贤一直将自己的小儿子于绍元带在身边历练,那日顾同甫设宴,于思贤也将于绍元带了过去。
顾同甫要真是有那个心思,那殿下……
拏云摇头,他在这里操的什么心,殿下被逼急了自然会出手。
返程路上,顾同甫不断跟徐氏说着于思贤的事。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能有这般优待是因着于思贤的关照,殿下应是在回营帐时捎带手儿将他们带过去的,否则还能有什么缘由。
徐氏道:“人家再好顶什么用,终究不是一个面儿上的。是能跟你当亲家还是怎样?”
“亲家怕是做不了,但若是真能跟于大人结交,对咱们家也是个助益,”顾同甫长叹一声,“我曾听父亲说,咱家老太爷也是上过战场的,可惜随军出征多年,却是什么军功也没捞着,落后归家还气出一身病来。父亲劝老爷子想开些,富贵荣通皆由天定,但老爷子却是钻了牛角尖,至死也丢不开这件事。”
徐氏叹道:“莫要再想这些了,咱们没那个命,强求不来。”说着话又提起了去徽州之事,并劝说顾同甫也随他们一道去徽州暂避。
“瞧今日这乱象,若是没有人援手,咱们还指不定会如何。钱塘县兴许哪日也会受到波及,浙江这边有于大人还有殿下,没准儿过个一两年,就能把倭寇除干净,届时咱们再回。至于你那差事,我看你还是放一放的好,命比差事要紧。”
顾同甫点头道:“回去之后就开始预备搬迁之事。你们先走,我是走是留,随后再议。”
归家后,顾云容便跟徐氏开始收拾行李。
她在钱塘县住了好些年,一朝要走,还有些舍不得。不过转念一想,等倭患平定,他们就能回来了。这一世友桓澈在浙江,沿海应当能比前世更快回归太平。
前世抗倭可是整整用了十二年,到她死时,倭寇的余孽还不消停。
顾家人手有限,东西又杂,拾掇了五六日也没能理好。林姣得知徐氏等人要暂搬去徽州,主动要求留下帮忙,因此林姣这几日一直在顾家住着。
这日午后,顾云容午睡刚醒,就被林姣拉去做针黹活计。
顾云容午间都嗜睡,坐在太阳底下越发困了,不住打哈欠,手里的针线基本没动。
林姣与她闲话少顷,忽然话头一转:“那晚,我瞧见你往林中去了,你究竟作甚去了?”
顾云容一惊之下瞌睡也去了大半,但又很快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表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寻处方便而已。”
林姣笑了笑,低声道:“那么,那位公子将你扛走,却是真的吧?”
这回顾云容的瞌睡彻底被吓跑。她觉得这种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承认下来反而是麻烦,遂继续装傻,坚称是林姣眼花看岔了。
林姣轻叹着将针线收到笸箩里:“兜兜不肯承认也无妨。其实我只是想知道那位究竟是谁,姨母说是个官家子弟。若是那位公子有意于你,你可不要错失了。搬去徽州之事,你可与他说了?这一走可要何时相见。”她口中的姨母指的是徐氏。
顾云容听见这话几乎要笑出声来。
桓澈有意于她?不存在的。
上辈子做了小半年夫妻也没喜欢上她,相较起来今生才见了几面,喜欢她才有鬼。
就算这世上只剩她一个姑娘,他也不会喜欢上她。至于她去徽州之事,更是与他无关,他才不会关心她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