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清了清嗓子,微昂着头郑重道:“我叫宋文选。”
顾云容陷入沉默。
后来她听说宋文选他爹之所以给他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想让他将来文采出众,科考入仕,为老宋家光耀门楣。只是宋文选不是读书那块料,后头去了知府衙门里倒是混得左右逢源。
宋文选有个多年如一日保持着的嗜好,吹牛。平日便是张口就来,若是灌下两坛酒,他能把宋玉吹成他祖宗。
不过宋文选大事上不犯浑,所以若他真打探来什么消息,倒是可以一听。
宋文选坐下后,喝了口茶便开始讲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他讲罢之后,顾云容与顾嘉彦对望一眼。
怪道桓澈吩咐说后日再出门,原是明日要提审人犯。
宋文选见顾家人都不言语,一叠声劝他们莫要太过忧心,顾同甫必定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但说着说着,他又尴尬止言。
他说的那些鬼话他自己都不信。
那个王爷来浙之后,除却头先出门检阅两回水师之外,旁的就没动静了,也不知镇日里都做些什么勾当,怕是这回所谓代钦差南下不过是在皇帝面前做个花架子。
曹氏也跟着说了好些宽心的话儿,见顾家人确实没有一尝她家饭菜的意思,便拉着儿子作辞。
出了顾家的大门,曹氏迎头就往儿子脑袋上敲了一下,恨恨道:“让你回早些,偏是不听!我跟人家徐夫人东拉西扯半日都不见你回,害得我搜肠刮肚找不出话,险些拖她不住!”
宋文选知母亲心里的计较,踟蹰道:“娘,兜兜不会嫁我的……”
曹氏瞪他道:“瞧你那点出息!旁的不论,那顾家小囡囡生得仙女儿也似的,这等媳妇你也不想要?”
宋文选面现窘色,他怎就不想娶顾云容了?他只是觉得顾云容怕是看不上他。
曹氏听儿子吞吞吐吐说了心中顾虑,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笑得眯了眼:“不试试怎知能与不能?他顾家而今老子进了牢里,还要靠咱们打探消息,他家小囡囡又才被解了婚约,那徐夫人怕是得把择婿门槛落一落。”
曹氏见儿子已是意动,又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娘为何这般中意顾家小囡囡?娘仔细看过了,她如今虽未全然长开,但能瞧出屁股浑圆挺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咱们先将这婚事定下,再过一两年就能将她娶回来,娘可等着抱孙子呢。”
宋文选猜他娘就会往这上头想,虽然他仍无多少信心,但的确试试也不当什么。不趁着顾云容如今婚约刚解努把力,回头人家再跟别家定了,他说不得要后悔。
翌日,桓澈早早到了巡抚衙门。他将巡抚陈翰、浙江三司并一应相关属官一道叫来旁听,倒有些三堂会审的意思。
他先命人将于思贤带了上来。审毕,又着人提顾同甫。
顾同甫的案子于在场官吏而言实在称不上什么大事,莫说万良已做了准备,纵然万良不做准备,他们也不认为桓澈会为顾同甫平反。
顾同甫一个无足轻重的书办,冤死就冤死了,但万良身上牵系着的利害可大了去了。横竖不过一个差事,办完便可回京继续过亲王的舒坦日子,何必做那得罪人的事呢。
伏地顿首的顾同甫也作此想。他这些时日虽未受甚苦楚,但想了许多,万良背后的靠山硬得很,相形之下,顾家根本就是蝼蚁,他这回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顾同甫思及自己家中妻儿,思及自己大半辈子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临了却摊上这等事,不禁悲从中来。
他开始思索,若是他抵死不认罪,必然要揭出万良做的那些腌臜事,可他扳不倒万良,若是揭底,万良将来会不会报复他的家眷?
桓澈的问话十分细致,从战前开始问起,但他逐渐发现,顾同甫在走神,并且回答也越发犹豫。
桓澈只看一眼顾同甫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么。他突然停下,挥手示意暂将人犯带下去,他要喝口茶歇口气。
众官吏岂敢不应,纷纷起身恭送桓澈。心里却觉这位王爷装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方才鞫审于思贤时也是一丝不苟,但最后还不是未作宣判。
顾同甫被押下去后,便有一长班模样的人悄悄过来与他说,等会儿重新开堂时,他只管有一说一,不必顾忌,王爷自有公断。
顾同甫起先不肯信,以为是万良之流又在捣什么鬼,但那长班似早料到他会如此,屏退左右,神色端谨地取出了一样物件给他看。
是一枚雕蟠螭刻龟纽的纯金宝印,依周尺方五寸二分,其上文曰“衡王之宝”。
顾同甫惊骇瞠目。
是衡王的大印!
徐氏跟顾嘉彦今日早早出门去衙署外头等消息,顾云容本想随行,但徐氏跟顾嘉彦不许,她只好待在家中等着。
落日时分,顾云容正神思不属地待在自己屋里做绣活,忽见秋棠急慌慌地奔进来。
“姑娘姑娘,外头……外头来……”
顾云容起身:“你慌里慌张的作甚,外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