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就这样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消失了。想想还躺在医院里的儿子,再看看慢吞吞抽着烟,整个人笼罩在缭绕烟雾深处的谢浩然,谢建国忽然产生了某种明悟。
他不会放过我。
他绝对不是找到我,然后坐下来商量那么简单。
惹怒这个人,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就像杀死玉林道人,干脆利落,没有犹豫,更不会考虑与国家机器有关的种种问题。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我怎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疯子?
我那个战死在南疆战场上的三弟,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良久,谢建国脸上僵硬的皮肤略微有所松动,他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谢浩然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的变化。吸烟的速度很快,红色燃烧点在巨大吸力作用下迅速缩短着烟卷长度。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浩然冷淡笑声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凶狠成分:“如果你再敢派人跟着我,我会杀了他们。”
谢建国高吊着的心脏微微有所下落,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只是身体里多年养成的傲慢心态再次出现:“你误会了,常磊和牛志刚不是我派去监视你。他们可能是偶然遇到你,然后……”
兀自强硬的辩解在谢浩然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他用森冷口吻毫不客气打断对方,继续着未完的话,“谢振东的腿废了一条。下次,我会杀了他。”
谢建国眼眸深处再次升腾出愤怒火焰:“你什么意思?”
谢浩然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低吼,他冰冷的目光中透出残忍:“你还有两个儿子,我会随时找上谢定东和谢阳东。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尊老爱幼,我会杀光他们全家,包括襁褓里的婴儿,也就是你的孙子、孙女。”
谢建国不由得勃然大怒,下意识抬起左手,狠拍了一下桌子,同时用右手指着坐在对面的谢浩然,在巨大的拍击声中发出怒吼:“你敢?”
“嗖!”
雪亮刀光从空中划过,有种堪比太阳还要刺眼的灼痛效果。谢建国只觉得从右手前端传来一阵麻木,他随即看到鲜血在空中飞溅,断开的手指像熟透果实那样落下。
食指掉在桌子上,弹跳翻转,就像芭蕾舞演员,在足尖力量支撑下小幅度跃起,然后身体倾斜,迅速横卧下来。断裂神经仍在发挥作用,从最下端骨节被砍断的手指微微弯曲,微微颤动着。
中指掉进了紫砂陶茶碗里,鲜血与凉掉的普洱茶混合,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特殊色调。
无名指飞到远处,桌子对面,然后掉在地上。具体位置难以判断,至少在谢建国所在的角度无法看见。
小指不见了三分之一,倾向切割的刀口在残指部位留下一个锐角。断开的手指躺在桌面上,鲜红色的伤口正对着谢建国,仿佛婴儿嘴唇,其中白森森的骨头就像魔鬼獠牙,冲着自己在狞笑。
谢建国双眼睁大,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平平伸出,却永远失去了四根手指的右手。愤怒在巨大的恐惧碾压下灰飞烟灭,左手上扬,死死扼住右手腕,带着大幅度的剧烈颤抖,用尽浑身力气发出惨嚎。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疼痛。多久没有痛过了?好像时间与经历就没有在脑海里留下过类似的记忆。小时候顽皮被父亲用竹条揍的事情已被忘记,等到大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脸上全是谄媚,把自己伺候的堪比国王。
疼痛……距离我真的很远。
可是现在,它却无比真实。
谢浩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谢建国声嘶力竭发出惨号。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
廖秋的劝解不是没有效果。平心而论,就算谢建国是部级高官,权势浩大,谢浩然却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他额外开恩。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死人永远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可是在人死了以后,原先留下的位置会被其他人取代。如果取代者对自己抱有善意,也就罢了。如果后来人对自己的态度与谢建国一样,或者更甚,那么这种杀戮就要持续下去,愈演愈烈。
杀人当然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杀了他是否值得,能够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让谢建国感到恐惧的事情不多,让他产生畏惧感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