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伦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吼了这一嗓子,惊得下意识腿了一步,脚绊在台阶上,普通一声摔了下去,滚了一身雪。
“哈哈!”众言官都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对厂卫的轻蔑。
这个脸丢大了,朱伦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眼睛里竟沁着泪花。
“这个小朱,真是成不了事。”楼上,黄锦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朱当着这么多人出了如此大的丑,特别是这紧要关头,在皇帝心目中又是什么形象。周楠有心替他说好话,道:“朱镇抚这是在插科打诨啊,当初在淮安办案的时候,据臣看来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陛下,你看,下面的情形好象缓和了些。”
果然,下面经过朱伦这一摔,言官们只顾着大声嘲笑,和锦衣卫的肢体冲突也不在那么剧烈。
嘉靖缓缓点头。
周楠:“陛下,楼上冷,看情形朱镇抚应该能控制局面。万岁还是先回宫歇息,免得等下惊了驾。至于言官们,先让他们在这里闹着。等闹够了再将折子收了,交给内阁处置。如果没猜错,内阁各位宰辅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能够处理好的。”
“惊驾,朕又怕什么?”嘉靖冷笑道:“嘉靖二年的事情你们是没见过,也是这么一个雪天,三百多人聚在这里要冲进西苑,其中还有内阁大学士领头。那时候,朕还年轻,一个弱冠少年,也没一个帮忙的。但看去,眼前黑洞洞,似那贼人巢穴,却还是一个人把他们都打跑了。临大事,若只顾着逃跑,还算是人君?”
周楠:“陛下圣明。”
嘉靖:“朕这些天一直在屋里清修,也寂寞了,这场热闹看起来倒是得趣,看看再说。”
朱伦出丑之后,下面的情形缓和了些,众言官又跪回地上。
雪一片片落下,须臾他们头上肩上都白了一片。
朱伦手足无措,哀求道:“各位大人,这天儿冷成这样,再跪下去可就要僵了,回去吧,回去吧……”
见没有回应,他又对手下吩咐,“去,烧上十口炉子,搬过来,再弄些伞。”
周楠在楼上看得不住点头,心中也是好笑,暗道:这个朱伦方才这一交果然是故意摔的,这丫可精得很,处理这种事情也有手段。有炉子,有伞,自然冻不坏言官们,你们要跪,且跪就是了,只要把事情拖下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收拾残局。只要不死人,他小朱就能撇清所有的责任,说不好这厮还事先准备了参汤。
朱镇抚精明啊,好好的一场宫斗正剧被他弄成了无厘头闹剧。
现在这里热闹成这样,内阁众阁老不可能不管,或许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等阁老们一到,朱伦就可以交差了。
还没等火炉子拿来,那边就有人喊:“阁老们到了。”
嘉靖:“各有心思,姗姗来迟。你们都看清楚了,今天这事和朕没有任何关系,朕就是看热闹的。你们说,将来史书上,朕是不是也可以择出去了?”
这话一问,众人竟不敢说话。
周楠更是心情一惊,暗想:好好的嘉靖怎么说起史书上该怎么写今晚的事情,难道说……自己的身体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难道说……
有寒气从脚底生起,竟让他有些经受不住。
嘉靖:“你们再看看朕大明朝的宰相们又是怎么处置此事的,开开眼界。”
说话中,内阁众老就走到楼下。
为首是首辅徐阶,身后跟着李春芳、高拱和严讷。袁炜没来,这老头病得厉害,真若经了风,估计会死。
徐阶目光柔和地看着众官,叹息道:“你们这又是何必?”
官员们不说话,只跪在那里,将奏折高举过头顶。
徐阶也不去接,继续叹息:“都是我们内阁的错,往日你们的折子一到,但凡有不妥当的地方,直接就驳回了。我们应该找各位好好谈谈的……”反正一句话,自我检讨自己的工作作风简单粗暴。
他继续说:“国事已是如此艰难,君父龙体欠安,很多事情,要等到陛下病好再能商议。你们这么冲击宫禁,若是惊扰了天子,又于心何忍?”
“徐阶,你不要用这话来推搪。”这个时候,龚情突然一声大喝:“咱们科道上了那么多折子,你都一一驳回,还说什么要和我等一一谈话,怎么,想堵住我等的嘴吗?就算堵了我等的嘴,我大明朝有亿兆官民,你又如何谈得过来?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国事艰难的问题,这关系的是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关系到我大明朝的生死存亡,今日我等既然来了,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如何必须见到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