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住的,只是那种憎恨的心情而已。
那一天,直到柯拉桑挂断电话,他都没有听出来电话那一边的人是谁——但当他柯拉桑告诉他那个女人是谁的时候,他记忆中的憎恨却自动的补全了一切。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好像突兀的都清晰了起来。
夏天的城镇街头,有人撑着伞的女人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子,弯下腰拍了拍他妹妹的头,脸上的表情他不记得了,但一定是一种掩藏极深的虚伪,眼睛里的恶深重的让人发抖。
不,她应该是很漠然的。
罗的耳边交替响起柯拉松和那个女人的声音,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着那些让他咬牙切齿的事情。
那年冬天的港口,混乱的枪炮声和烟火弥漫着整座城镇,换了一身军装、但同样白的虚伪的女人冷酷的站在珠光宝气的大船上,下令说这里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
她说她的奴隶别人不准动。
罗当时没有任何真实感——在这个国家被战火和病痛缠绕的将要垮掉的时候,那个女人冷酷的说他们都是她的奴隶。
战火远去了,但灵魂上的枷锁却压垮了这个国家。
来年的春天,那个女人像是将喜欢的首饰放进盒子里一样,用围墙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克斯莫罗•艾丽卡的脸啊,在罗的印象中只有一片模糊。
那一定是苍白的如同一张面具样的脸,带着扭曲的眼影和可怕轮廓,还有一双让人觉得可怕的眼睛。
但是柯拉桑又说那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我想把你交给她】
【哪怕她不要你,只要她知道你,多福朗明哥就不会随便对你动手了】
多弗朗明哥。
罗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男人想要让自己的亲弟弟吃下果实,用弟弟的命换自己一个长生不老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多弗和那个女人都是可怕的人。
怪不得有过婚约呢……
此时,箱子外的交谈还在继续着。
“因为多弗从来都不会和你抢东西啊。”
似乎是因为那个女人问了为什么会把他藏在箱子里的话,柯拉桑这样回答了她。
“箱子里装的,只是财宝而已。”
柯拉松低着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只是一箱财宝而已,只要你站在这里说想要,多弗一定不会和你抢的。”
艾丽卡没反驳,因为她觉得这话的逻辑没毛病。
“放心吧。”
柯拉松拍着身后的箱子,带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告诉她:“罗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何况你在这里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要你在这里,哪怕有些小瑕疵露出了马脚,多弗也意识不到的,等他想起来不对,估计也晚了。”
“何况现场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柯拉松对着飘雪的天空笑了:“说起来,如果你抱着罗,正大光明的说要带他走……”
那促狭的表情,让他画了妆的脸稍微有了些小时候的样子。
“你猜,多弗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当然是让她走了啊!
多弗不会跟她抢任何东西,所以理所当然的,包括了吃下手术果实的特拉法尔加•罗。
这逻辑,没毛病。
比如哥尔罗杰他儿子的事情【这个她和卡普会起争论,老头还总是一副想敲她的样子】,比如龙的事情【赤犬作为隐瞒者,稍微有些别扭】,再比如,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事情【他在北海日天日地,但艾丽卡和负责追捕他的鹤中将,刚好就是隔壁办公室】。
综上所述,其实这四年来,艾丽卡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船上。
政府盟约下一共有一百七十二国,艾丽卡按照既定的路线进行巡游,四年下来,不止处理掉了不少事情,还为国王联盟争取了七名新的成员。
按照最新数据,革命军历史战绩中推翻的国家数字增加到了三个,龙的速度,比艾丽卡想象中要慢一点。
哥亚,是第七个。
签署条约的过程非常顺利,这本就是一开始就订好的事情,签字只花了十分钟,后续的宴会延续了差不多三天。
艾丽卡对此表示接受良好。
哥亚给人的感觉更加像是个宗教国家,贵族也是一如大家想象中的拘谨和严肃——这和天龙人完全不同,玛丽乔亚的贵族全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从来不知道克制为何物。
晚宴邀请了不少人,艾丽卡配合的完成了会见活动之后,就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大厅,坐在露台倚着栏杆吹风。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角落响起,艾丽卡不动声色的转了视线,一个身穿黑色礼服带、着高礼帽的小男孩,正从窗帘后面的空间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
看到露台上有人,他先是惊了一下,接着立刻就扯出了大大的笑容,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艾丽卡,末了,大方摘下帽子躬身行礼。
“失礼了。”
艾丽卡歪了歪头,看打扮像是哥亚贵族带来的孩子,她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小圆桌,篮子里还有些冒着热气的点心。
“非常感谢!”
小男孩毫不客气的走上前来,吃完了一块饼干后,开口说:“感谢您对萨博船长的帮助,在冒险的前路上,我会一直记得您的!”
“萨博船长?”
“对!”
小男孩举起双手:“我的梦想是出海!在大海上做个自由的海贼船长!”
“当海贼啊……”
艾丽卡撑着头思考了一下,看着男孩儿兴致勃勃的脸,最终不知意味的感叹了一句:“对于你们来说,大海就是自由呢。”
“嗯!”
穿着小礼服的男孩儿头一次在陌生的大人面前摊开了自己的梦想,像是展示完了什么有名的宝物一样,萨博一手背后鞠了个躬,煞有介事的点头,那副矜持的样子,简直和表演完成后寻求掌声的魔术师一模一样。
艾丽卡直接就让逗笑了,她看着男孩子撑着手杖的动作,开始怀疑在别人眼里,自己平时的行为……是不是也这么好笑?
看起来就很聪明的男孩子超出寻常的成熟,看到她笑了也完全没有不知所措的意思,变本加厉的摘下帽子,弯着腰作出讨赏的样子,抬起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眼神灵光的不行。
这会儿手边没什么东西,不然艾丽卡还真想找点金币出来,配合一下他的即兴演出。
“我不需要的。”
看着艾丽卡拧袖扣的动作,缺了颗牙的男孩子自然的抬起了手,高高的帽子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最后满足的颠了颠,连表演者接到打赏时那份惊喜满足的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这会儿艾丽卡已经把袖扣扯下来了,两根手指捻着的小东西上嵌着晶莹的碎钻,哪怕露台上灯火暗淡,月光也像是格外眷恋一样凝在了她的指间。
“真的不要?”
“不要!”
男孩子收起了带着稚气和傻气的笑容,很严肃的将帽子抱在了胸前,然后超级认真的看着艾丽卡的眼睛,一副心满意足样的说:“能看到这样一对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就已经很值得我庆幸了,这场表演还没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您给的报酬太多的话,我会兴奋的睡不着觉的!”
月光下,半倚在栏杆上的女性克制不住笑了。
哪怕手背掩住了眉眼,也挡不住指缝间一片莹蓝的色泽,透着水汽的眼眸缀着星星的影子,笑到最后,艾丽卡心情奇佳的用指头弹了下男孩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疼痛还没有惊异来的速度快,萨博看着她饶有兴致的笑容和光芒远胜开始的蓝眼睛,楞了一下后,动作越发夸张的捂住额头。
“都说了请您不要给太多的报酬,”他自己点着自己的眉心,故作苦恼的说:“接下来,要做什么表演才能偿还这个呢?”
“随便吧。”
艾丽卡又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金发,没有帽檐的压制,他的发尾带着些细软的卷曲,揉起来触感颇佳。
萨博这次没有躲开,明明只有八岁,却奇异的有种超乎了年龄的绅士风度。
停顿了一会,他问说:“您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