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客厅,他独坐黑暗中,放了那部叫《海洋天堂》的片子。
他很少看这类小说与电影,小语却喜欢,被剧中人物感动,回回哭得稀里哗啦,让她别看却又打死不肯。
播放记录显示,小语曾看过这部片,一年前。
那一次他也在,坐在她边上看书,他记得小语也轻轻垂泪,但绝没有今天这样伤心欲绝。
按照人类情绪波动曲线而言,一般不论小说还是影视作品,第一次看的时候总是最为感动,同样一个故事看个两三遍,效果绝不会有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震撼。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演员一部戏排了许多年,虽然动作娴熟,台词顺溜,但情感上总有些不够激情。
小语今日第二次重温这部戏,竟然比第一次带来更大震撼,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可解释。
她遇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事,才会令她产生强烈的代入感。而她今晚又突然提起了欢欢,问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假定。
邢天航本不是普通人,几个环节一串,答案便昭然欲揭。
他联系了秦岚宇。
“岚宇,你替我查一件事。”
“邢先生,您说。”
“关注下‘希望’最近有没有一个新入学的三岁大自闭症女孩,以及她的身世背景。记得我要暗访,切勿惊动园内老师。”
挂了电话,关了电影。
黑暗又如期而至。
邢天航已习惯一个人面对这漠然的夜,就像面对命运的愚弄。
没有关系。
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噩耗称得上噩耗。纵使真的要成为一个自闭症患儿的父亲,那也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无从选择,不如欣然接受。
往好了想,至少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总比到死父女分离的好。在他还能照顾她的时候,好好教她,及时干预,就像影片中的那个父亲一样,留给她一些生存之道。
这世上总有一些不公的事,从前他还会怨憎,为何命运总是拿出最粗粝的一面来折磨他,令他从无父母之爱,又无情夺走他的健康。
但现在他已不会再这么想。
因为想也没用。
他只觉得倘若自己真有个自闭症的孩子,那与影片中的父亲相比,他已是幸福许多。
至少他很有钱。
他不用在弥留之际,急着教会孩子怎么煮白煮蛋;
不用扮演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和孩子排练车到站了,要大声说“下车”;
亦不用一遍遍教孩子怎么用拖把拖地,只为了能在自己死后给孩子找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邢天航想,倘若自己死了,至少会有许多的遗产留给欢欢,令她此生吃穿不愁,特别护理24小时陪伴,也能令她得到最好的照顾。
而他自己的命,也是靠钱堆起来的。额外生病住院不算,光那些进口的营养针剂,止痛的,安神的,提升免疫的,一天的药费就要上万,如果他不是正天总裁,也撑不到现在。
有钱,还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