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天亮得早，大概远处泛白出现不到一刻，远处便传来鸡鸣的声音，渐渐地又响起犬吠，这座城即使没人清醒，仅凭声音也渐有了繁盛之相。

二妞知道刘仁此时心里肯定不好受，可天渐渐亮了，要是他们继续大剌剌地在街上走，肯定会被捉住的。

她不见前方刘仁僵硬的背影，可却能感受到气氛的沉闷，犹豫一声，还是出声叫道：“刘仁……”

刘仁仿佛梦醒，疏忽站住脚，转过来的动作却十分缓慢，那眼神中还带着茫然。

二妞眼睛看不见，即使睁开眼睛对她来说十分困难，可她还是努力张大眼睛，借着曙光，竟能看到前面那个模糊的黑影。二妞心里一阵不好受，可还是忍着不安说道：“我们不能这么走下去了，很容易被人看到的。”

刘仁眼珠转了转，倒是十分淡定的样子，仿佛才想起这个问题，哦了一声，好半晌才说：“那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二妞有些急：“不是的……我们，我们得快些出城，出了城他们就，就找不到我们了……”

要出城，必须靠刘仁带路，她是完全不认识路的。虽说刘仁的娘亲还在城里，可此时……似乎也顾不上了。

刘仁的脸上出现一丝抗拒的神色，扭头不说话，二妞听不到回应，心里一沉，沉默下来，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到与刘仁一步之隔时，才停下，抬头望着刘仁，自然是看不到神情，可她心里已经能想象到刘仁的表情。

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二妞深呼了一口气，才开口：“刘仁，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娘亲，可是，可是……其实，其实我们现在也可以回去……”

话已出口，二妞都愣了愣，可她却觉心里轻松了起来，便继续说下去：“我刚刚想了想，是我自己太急了。”

“经过昨晚，我才意识到贸然逃跑是件多鲁莽的事，把你牵扯进来，我十分愧疚。我并不想自己以后总活在愧疚里，所以……所以我们现在回去吧。”

不是的，并不是为了说这些话才走过来的，二妞很清楚，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可是当她走近，自私的话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此时走了，自己倒是能回家，刘仁却再也回不了家了，这个少年，将为了送自己回家，抛弃自己的母亲。推己及人，自己离开母亲会那样难受，刘仁自然也是，如此一想，二妞更坚定起来。

好像是为了证明刚刚说的是真心话，二妞整理了一下心情，表情也严肃起来，即使看不见，可也仰起头，仿佛直视刘仁一样，坚定地说：“咱们现在回去吧，跟吴娘子认错。我以后有的是机会逃跑，小穗姐姐也说过，你们那并不是没有成功跑掉的例子的，我总能逮到机会的。”

头顶突然传来仿佛叹息一般的轻笑，接着二妞感觉一个凉凉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头稍抬高了一些，那凉的触感又消失，竟让她一阵恍惚。

刘仁看着二妞的眼睛，虽然那眼神丝毫没有聚焦，可瞳仁很黑，在曙光下亮晶晶的。

他又笑：“怎么你以为我那样矮？”

二妞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刘仁又叹气，忽然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读过书竟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