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了吗?”我问。
老张面无表情,默默抽着烟。树叶浓密,遮挡阳光,又下过雨,这里渐渐有了一些阴森的凉意。只看到他嘴里的烟头一闪一灭,很明显陷入了沉思。
我被这种气氛整得有点害怕,又不敢催促他。好半天,老张才缓缓说道:“应该是吧。”
我没打扰他,让他自己说。老张道:“我所见识到的阴间,和传统概念里的好像不太一样。所以我无法肯定到底那里是不是阴间。”
老张当时把电极贴在自己脊椎上,电流刺激下,不知不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那是一条长长的柏油马路,天色黝黑,暗无天日。这条柏油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浓密丛林。也就是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唯一一条能走的路,就是脚下的柏油马路。
老张开着一辆车行驶在这条马路上。他是怎么搞到车,又怎么开着车上的马路,一概想不起来。就好像这是他的一段经过掐头去尾、被外人剪辑过的人生片段。
如果就这样开下去到也罢了,开着开着,忽然从树丛里冒出一群恶狗。说到这些狗,老张心有余悸,他当时紧急刹车,但还是反应不及,撞飞了一条狗。狗毛狗血淋漓洒在车窗上。
在车头灯的照射下,他看到这些狗一身黑毛,个个都好像小牛犊子那么大。也不叫唤,就站在马路上,像人一样看着他的车。
本来他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自己的来历,可看到这些恶犬的刹那,身上一激灵,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在兴安岭的山里,就因为插了电极之后,才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个地方。
他特别惊惧,从来没想过眼前所见可能是幻象。当时就是实打实地认为,自己很可能被什么仇人给弄到这么个地方。至于怎么晕的,又怎么被弄到这里,中间的经过完全没有记忆。
他非常恼怒,在车里摸索,找到一根钢棍。推门下车,就要给这些狗一点颜色看看。他一下来,那些狗居然无声无息都跑了,钻进树林不见。
老张上了车,重新发动,可奇怪的是怎么也打不着火。空响了半天,只得悻悻作罢。他翻了翻车里的东西,连瓶水都没有,只好提着棍子下了车,顺着马路往前走。
这里非常冷,看看天,一片昏暗,连月光都没有。用老张话说,我是什么人,盗墓的!什么样的古墓地穴没去过?可这个见多识广,一身煞气的老张,走在这条马路上,居然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害怕。说不清什么缘由,就是怕。
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却没有一点劳累的感觉。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隐隐亮出一丝灯光。
他加紧脚步,那地方看着挺近,但走起来却没个头似的,好半天才走到。
那是一处林间小屋,由原木修葺搭建的,还挺别致。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亮着灯,有人影晃动。老张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又累又乏,口渴难耐。他也想过陌生的地方可能藏有危险,不过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手里还有钢棍,三五个人完全可以对付。
他上去敲门,忽然闻到门里传来一股肉香,顿时饥肠辘辘。
敲了几下门,虽有人影晃动,但无人开门。老张有些恼怒,手上加了力气,没想到那门没锁,一推便开。他走了进去,里面非常简陋,居然连桌子椅子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房间地上铺着草甸子。最为古怪的是,在房间中间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坑。坑里堆着柴火,正在熊熊燃烧,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口黑色大锅,正在火上面,烧的热水翻滚,咕噜噜作响,冒着热气。锅里有许多肉随着沸水翻腾,肉渣沉浮,那香味别提多勾人了。
在房间角落还有个门,没关,看样子通到后院。可能刚才看到的屋里人影,顺着这道门出去了。老张本来想喊一嗓子,算是打招呼。可转念一想,如果这家人小气不给他东西吃怎么办,还是自给自足吧。
他也是饿急了,来到锅前面,闻着香气,越闻越饿,就像有千万条饿虫在胃里往外爬。
可那沸腾的热锅里,居然连个勺子都没有,总不能直接用手伸锅里捞吧。他想了想,用手里的钢棍伸进锅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掘出一块肉,一个不小心那肉掉在草甸上,还冒着热气。
老张也顾不得脏,因为太热拿不起来,他干脆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翘着屁股,凑到那块肉前细细咬着。
他回忆说,当时实在是奇怪,为什么会干出那种事。那种饿那种香实在描绘不出来,尤其是那肉味,奇香。老张平时也算是社会活动家,黑白两道朋友无数,天天酒局饭局不断,山珍海味南拳北腿的吃多了,可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简直就是用味蕾造爱。
很快这块肉就吃完了,他又用钢棍去捞下一块肉。捞着捞着,忽然觉得不对劲,锅底翻腾上来一些肉渣,其中居然有一枚眼睛。
他也仅仅是疑惑一下,眼睛这东西作为食物也不算稀奇,最常见的就是吃鱼眼。眼前这枚眼睛,个头还挺大,跟鹌鹑蛋似的,溜圆。看着这枚眼,他有些惊惧,随即觉得自己敏感了,可能是某种牲畜的眼睛吧。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锅底浮现出一个东西,这下可把他吓懵了。
锅底下出现的,居然是一张人脸。这张脸像是一张人皮面具一般,没有肉和骨头,仅仅是一张皮。它面无表情,眼睛处是两个黑黝黝的深洞,此时正半沉半浮在水面,空洞的眼窝看着锅外的老张。
老张几乎背过气去,这张脸他认识,那是同伴老贾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