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站在妙凝身侧,也是一副急喘气的模样,他年岁已然有些大了,穿着袄袍的干瘦身子微微弯曲,似乎累的厉害。
可不是嘛,这丫头不由分说的就拽着他往这鹿鸣苑里头来,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他这把老骨头一路上都得给她颠散喽,但就算这般急着过来,这人不还是好端端的坐在软榻上头,小脸上还红彤彤的哪里像是患了什么急脉。
喘过了气,周大夫这才将肩膀上的药箱卸了下来,拿了诊脉两腿颤颤的走到了苏梅身侧道:“四姐儿伸伸手,老夫给你把脉。”
听到周大夫的话,苏梅乖巧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搁在了脉枕上。
周大夫撩袍坐在身后的实木圆凳之上,正欲搭脉之际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小心翼翼的从宽袖之中掏出一方巾帕覆在苏梅的手腕子上。
看到周大夫的动作,苏梅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道:“娥娥还小,不用帕子。”
周大夫虽年长,但却是男子,所以如若是姐儿有个小病小痛的时候禀了老太太唤周大夫来诊脉,大多会隔着一层床帐避嫌,然后在腕上覆块帕子避免触碰,只现今苏梅才两岁多,说男女之防确实是早了一些,所以这床帐和帕子便是还用不到的。
“呃,这,这般干净……”听到苏梅的话,周大夫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额上冒出来的细汗。
“周大夫跑了一路,先喝杯茶水润润喉吧。”马焱踩着脚上的鹿皮靴撩开珠帘走进内室,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自己的宽袖道。
咋听到马焱的话,周大夫坐在那实木圆凳之上被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的垂首看去,在看到那覆在苏梅手腕子上的巾帕时,暗暗呼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这三房的四少爷年纪看着不大,怎的这般气势渗人。
苏梅缩在幼白怀里,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了马焱一眼,然后小嘴一撇,直接便将小脑袋埋进了幼白怀里。
一旁的绿阑听到马焱的话,赶紧上前替周大夫端了一杯茶水道:“这倒是奴婢们的疏忽了,周大夫莫见怪。”
周大夫摆了摆手,一口气干完了那碗热茶,这才将胸口处那股子冷涩的寒意驱散。
喝完了热茶,周大夫开始细细的与苏梅把脉,他半眯着双眸诊了片刻之后慢悠悠的抬眼,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靠在梳妆台前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神情的马焱,当下便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的紧,赶紧收了自己的诊脉与巾帕对幼白道:“四姐儿没什么大事,就是好似受了点惊吓,只要在这几日里多加注意一些,平日里多食些补气益身的吃食便可以了。”
听罢周大夫的话,幼白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赶紧翻开苏梅头上的细发对周大夫道:“四姐儿刚才在照壁处滑了一跤,您看这头上,磕的可厉害了。”
顺着幼白的手指方向往苏梅的后脑勺处看去,周大夫下意识的要伸手,眼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往一旁马焱方向睨了一眼,吓得当下便收回了手,只冲着苏梅那后脑勺处细细端详了片刻后道:“明日里大致便会消肿了,今儿晚上用浸了凉水的巾帕敷着,睡着的时候莫要压到了它。”
“哎。”幼白应了一声,赶紧吩咐一旁的绿阑去拧块冷帕子来替苏梅敷在那肿包处,然后又让妙凝将周大夫送出去。
背起放置在绣桌上的药箱,周大夫暗暗看了一眼一旁微眯着一双狠戾双眸的马焱,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赶紧跟在妙凝的身后出了内室。
外头天色已然暗沉,苏梅与马焱还未食过晚膳,幼白小心翼翼的将腻在自己怀里的苏梅放置在软榻,细细的替她盖好了小被,然后这才起身吩咐一旁的茗赏去外头叫膳。
苏梅缩着小脑袋趴在软榻上,后脑勺处盖着一块冷帕,整个人冻得都有些哆嗦。
马焱双手负在身后,缓慢的步到软榻边,看着苏梅那陷在软枕之中的半张小脸,嘴角轻勾道:“这小短腿,跑的倒还挺快。”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猛地一下睁开自己的双眸,小脑袋仰起,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却是只见这空荡荡的内室之中哪里还见幼白和其他三婢的身影,只那不远处的珠帘晃晃悠悠的撞得清脆,掩在马焱身后,被一侧的琉璃灯照的通体晶莹剔透犹如美玉。
一把按住苏梅向上仰的小脑袋,马焱将她那露出来的半张小脸又给按进了软枕里头,低声道:“别动。”
僵直着身子躺在软榻之上,苏梅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闭上了眼。
内室之中软香阵阵,暖意氤氲,苏梅今日东奔西跑的累了一日,小身子早就撑不住了,这会子眼皮一搭拢,立刻便酣睡了过去。
那边,绿阑手里端着一盆新接的凉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端到软榻边,正欲伸手替苏梅换帕之时,却是只听得站立在一旁的马焱道:“下去吧,我来。”
“是。”绿阑手中动作一顿,低眉顺目的轻应一声,然后提着裙摆转身出了内室。
马焱撩开袄袍后裾落座于绣墩之上,一双漆黑暗眸定定的看了面前的苏梅半响之后,这才伸手替她换了后脑勺处的巾帕。
浸着湿濡水渍的纤瘦手指顺着苏梅白嫩的脸颊轻轻细滑,马焱声音轻细道:“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