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没事。往旁边瞧,朵朵掐着那只白背兀鹫的脖子,一提,那头扁毛畜生就展翅飞了起来。她低声喊道:“陆左哥哥,我代替臭屁猫,给你们在空中放哨啊!”朵朵高飞,而小妖则将杂毛小道扶上了我的背,然后抱着虎皮猫大人说道:“走吧,后面有大批人马,要追过来了……”
我扭头瞧了一眼灯火辉煌、不断有警报声尖锐响起的鸿宾会馆,咧嘴一笑,跟随尹悦遁入了黑暗中。
因为急于赶路,尹悦并不与我言语。她的身形飞快,如同灵狐,在这古城巷道里,钻来钻去,几乎都没有一点儿停顿,宛若鬼魅。瞧她这般模样,我便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十分重大。显然大师兄并不想留人话柄,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插手此事,并且帮助了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通缉犯。
这也怪不得她,我刚才与茅同真的缠斗,确实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后面追兵汹汹,使得我们此刻的情形异常紧迫,稍一停留,便有被缠住的危险。好几次,我们都是藏在黑暗的巷子或者石桥下,方才堪堪避过追兵的。
佩戴上了本命玉的杂毛小道,终于舒缓了气息,精神也凝聚了一些,坚持让我把他放下来,在我和小妖的搀扶下,朝西奔走。如此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黑暗中,越过了小半个城区,追兵再不见踪影,尹悦的脚步放缓,我才跟她搭上话:“尹姐儿,这一次来了几个弟兄?”
尹悦回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说,这次接到你的通报后,由老林带队,张励耕、我、白合还有余佳源,在总部的五把剑,都出动了。
我点头,说了声哦,便不多言。如此规模,林齐鸣自然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想来这次将邪灵教的人制住,把握很大。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周在丽江街头找到我,除了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共同搅和、解救吴临一的助手之外,其实也是有将我拖下水的想法。
看过《水浒传》的朋友应该知道,这拉人下水的门道,五花八门,多得令人发指。不过文学往往还不如现实精彩,缺德书生吴用的伎俩,未必会有邪灵教多。我倘若抱有侥幸心理,与他们合作,各取所需,只怕即使能够将杂毛小道救出,也定是一瓢污水泼上身,这辈子都是个亡命天涯的命。
所以早在遇见邪灵教的时候,我就开始计划着如何摆脱他们的控制,又能够将杂毛小道救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抓破脑袋也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了大师兄。于是在他的一番布置之下,情况变成了知情人得到邪灵教偷袭会所的消息,从北京总部接手他职位的林齐鸣那里,抽调人手,然后谁也没有通知,过来埋伏,将劫人想逃的邪灵教众,给一举逮个正着。
这便是我之前所说的布置,也是我宁愿从那秽臭不堪、污水横流的下水道爬进爬出,也不愿意跟着夏宇新和吴临一伙人从新开辟的绿色通道离开的原因。
因为从那里走,一抓一个准。
我心情愉快,尹悦的情绪其实也是蛮高的。因为去年年中的集训营被袭和白城子监狱越狱事件,事情闹得太大,红头文件一发,大肆打击,邪灵教便藏匿身形,化整为零,使得越来越难以寻找和发现。此番消息确凿,伺机而动,收获自然十分的大。而且他们还可以经过这一事,绕过地方,直接将吴临一给掌握在手里。
这样一来,我罪名洗脱的希望,又多了一层保证。
我和尹悦稍微聊了一下,她表示刚才战端一起,她便溜到了档案室,将杂毛小道被封存起来的东西给卷了个包,然后过来找我。不过在路上耽搁了一下,而后又费尽心力将朝我那边过来的追兵给阻拦了一下,所以才会来得晚。至于在另外一边的战斗,她也不知晓,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宅院,她掏出钥匙,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将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见我疑惑,尹悦解释说,白合老家就在丽江,这是白合家以前的房子,她父母后来都搬到春城去了,不过这宅院没有卖,而是留了下来,每年会过来住一段时间。他们初来乍到,也没有个安全的落脚之地,也就在这儿将就了。
白合是以前跟随大师兄办事里的七个得力助手之一,我通常叫他们七剑,在缅北山林中也见过一面,不过相交不深。
这房子挺大,进了屋子里,尹悦让我们在堂屋安坐,她要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战况,让我们先歇息一会儿。见她离屋,我转向杂毛小道,嘿嘿笑,说,老萧,你在里面受了什么苦,怎么现在瞧着,一副萎了的样子?
我和杂毛小道说话,从来都是这个调调,他也不在意,反驳我,说:“萎个毛!想要重新废我功力,这决定只有杨知修那个老杂毛才敢做,徐修眉和茅同真这两个屁股坐歪的长老,还没有这个胆量。大爷我只是被长时间的麻醉和催眠,习惯性的腿软,适应几天就好了。”
他头顶上的“神针锁魂”,已然被虎皮猫大人给破解,此刻神情虽然萎靡,不过眼珠子倒是透亮,显然正如他所说,并无大碍。至于脱力的虎皮猫大人,被放在茶几上,找了一下桌子上,啥都没有,咕哝着骂了一声娘,便不再言,昏昏睡去。
我与杂毛小道久别重逢,聊了一下分离之后的事情。从杂毛小道口中,我得知他的受刑,倒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因为徐修眉和茅同真,想要知晓他是如何习得那神剑引雷的秘术。说到这里,他颇为自得,众人皆以为是李道子或者他师父亲授,实则不然。
当日李道子赠他三张符箓,最珍贵的便是用来诛杀降头师巴颂的那张雷符。杂毛小道的引雷技艺,悉数都是从那符箓上面,经过七八年的琢磨,观想而来。
听到杂毛小道的话语,我不由得为这个兄弟的天赋惊叹。同门皆以为高不可攀的不传之秘,竟然是他由符箓上面,那些如同鬼画符的纹路中所习得,真的是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又聊了一会儿,尹悦回到堂屋。告诉我们,此战邪灵教来了六个人,遭受伏击之后,两人战死,两人遭擒,领头的魅魔重伤而退,唯有一个家伙全身回返。邪灵教内应夏宇新被擒住,而吴临一则在反抗中被斩断左臂,现正在抢救中,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她们这一方,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损失不大,但还是有一个叫做马成名的茅山弟子,阵亡……
马成名?是马四么?想到那个嘴巴毒辣、但是心里面依旧善良的马四死去,我心中不禁有些难受。
尹悦还告诉我,在与邪灵教交手的过程中,徐修眉屡次分心,结果被魅魔削掉一只耳朵,而茅同真被阵法反噬,同样也受了重伤。
她笑嘻嘻地告诉我,这两个老头,在茅山宗里跟陈老大,向来都不对付。此番出了这般状况,不知道杨知修那老杂毛,作何感想。
茅山二老的受伤虽然并非只是我一个人造成,但总的来说,我算是罪魁祸首。此番下场,也算是报了这一个多月来,被他们追得像老鼠一样东躲西逃的仇怨了。我看到杂毛小道欲言又止,知道他想问我为何病患全消,功力大增,不过当着尹悦的面,也不好提及。
谈完这些,尹悦说她刚才出来,名义上是追击敌人,到了现在,需要归队。她让我们在此歇息一二,明天早上再过来看我们,商量接下来的事宜。我们点头,送她到门口。
这老宅虽旧,无人住,但是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竟然给提前在偏厢房的餐厅里,准备了吃食,八九盏碟子里荤素皆有,微波炉热一下即可。中间一个红铜小火锅,也有酒。我和老萧草草洗漱,然后坐了下来,将虎皮猫大人唤醒,朵朵、小妖、肥虫子、火娃,我们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在这个逃亡的夜晚,共同度过了2009年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