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蓬莱仙岛。
“大师兄,掌教有请。”
一位少年道士上前来,躬身行礼。
“我知道了。”
秦先河平静地说了一句。
少年道士看着这位已经踏入地仙境界,与太上长老并列的大师兄,满心羡慕,心中暗想,大师兄已是地仙,我等还是凡人,着实已是不同了。
羽化之后,便是地仙。
蝉蛹羽化,便是金蝉。
但从未有人将金蝉与蝉蛹归于一类,只因金蝉早已超脱,非是蝉蛹。
秦先河如今已是地仙,便再非凡人。
尽管这位蓬莱大师兄平易近人,温和依旧,但是这位少年道士,却已明白,仙凡相隔,这位大师兄已再非是与自己这些同门同一类人了。
还这般想着,少年道士抬头一看,却发觉大师兄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微微一惊,手上又是微微一重,少年道士一愕,低头看去,却发觉手上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玉瓶。
大师兄虽然已经成仙,但现在看来,似乎和以往没有不同。
少年道士露出笑意。
且说秦先河心念一动,便到了蓬莱仙岛主殿外。
只因殿上仅是阵法,禁制,皆为仙家级数,便是如今成仙的秦先河也不敢轻易触犯,只得迈步而入,如此,也是礼仪规矩。
殿上有一人,坐于主位。
这人面貌如中年,头发乌黑,只是皮肤白里透红,唇上颚下俱是蓄着白须。一身道衣,颇为宽大,中间一个先天八卦图,更是韵味非常。
东海三仙岛。
蓬莱仙岛。
此为掌教至尊。
“师父。”
秦先河微微躬身。
蓬莱掌教静静应了声,将桌上的拂尘拾起,轻轻放在膝前,又把桌上几许灰尘拂去。他就如一个寻常道人,动作平和,轻缓。
以蓬莱掌教的本领,一念之间,便能把这些琐事尽数扫清。
以蓬莱掌教至尊,任何时候都有侍者弟子陪侍在旁,如何会有灰尘?
蓬莱掌教修为高深莫测,不染尘埃,何以会有灰尘在身旁?
已臻至地仙的秦先河仿佛看出了端倪,瞳孔立时一缩。
蓬莱掌教拂去灰尘,但不知为何,那桌上又在瞬息之间生出了许多灰尘。掌教真人叹息了声,颇为遗憾,又把拂尘重新放回桌上,随后才看向秦先河,平静道:“云玄门的事情,你得知消息了罢?”
秦先河低头道:“弟子已然知晓。”
蓬莱掌教问道:“你想如何?”
秦先河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方自说道:“意欲以个人之名,往云玄门一行。”
蓬莱掌教淡然道:“是要去助凌胜?”
秦先河说道:“若有机会,或许会助他一把。”
蓬莱掌教沉默良久,深深看他一眼,终是说道:“你毕竟是我蓬莱仙岛的首席大弟子。”
这话中饱含深意。
蓬莱仙岛首徒秦先河,这便是世人对他身份的看法。即便是以他个人名义去往云玄门,但在外人眼里,他依然是蓬莱仙岛首席大弟子。
孕仙山脉,秦先河为了凌胜,已经与许多仙人交恶,其中不乏仙宗地仙。
这一回云玄门中,便是九大仙宗同气连枝之时,若是蓬莱仙岛大弟子再去搅局,蓬莱仙岛又当陷入何等境地?
秦先河颇有歉疚,微微低头。
“孕仙山脉之中,你与西土禅宗的闲禅和尚相助凌胜,这事让许多人都甚是不解。”蓬莱掌教缓缓说道:“为师也同样不解,你为何如此助他?是何缘故?”
秦先河沉思良久,说道:“本性。”
蓬莱掌教静静看着他,静候下音。
“我在门中,自幼便学礼仪规矩,凡事总须平和待人,心中纵有不满,但是碍于风度,碍于本门颜面,身为仙岛首徒,我依然不能有丝毫表露。”
“但凌胜不同,他随性而行,心中若有不满,绝不隐藏。若有不畅之事,我只能想法设法将之解决,或是讲理,或是用计,若是诸法不成,不得已之下,我才会动手。可凌胜不同,既然事情不畅,便用剑气杀得你畅快,既然知道不能讲理,何必与你讲理?”
“这是太白剑宗的行事章法,凌胜得了剑气通玄篇,这行事风格也是极似。”
秦先河说道:“我蓬莱仙岛,素来待人平和,我自身修行的道法,本也是平和一类。作为本门大弟子,断然不能像凌胜那般行事,因为我有自家行事之法。但是,他这任意而为的行事风格,实也让我赞赏。”
蓬莱掌教沉声道:“你是羡慕他?”
“不能算是羡慕。”秦先河摇了摇头,说道:“凌胜本领冷漠,但我生性与他不同,再者说,他孤身一人,而我乃是一门首徒,无论性情,身份,顾忌等等原因,俱是不能相比。真要说来,我只是对于他随性而为的性子,较为赞赏罢了。”
蓬莱掌教余光瞥见桌上那些灰尘,摇头说道:“滚滚红尘,能够保持本性,实也不易。”
言下之意,这位蓬莱掌教,竟也对凌胜颇为赞赏。
“那么,闲禅和尚……也是如此?”
“弟子不知,但是,佛门更重本性,也许,闲禅法师与弟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嗯。”
待到秦先河退下之后,蓬莱掌教偏头去看那桌上的灰尘。
他伸手,拂去灰尘。
桌上光洁一新,下一刻,又有了灰尘。
那并不是灰尘,而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