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低声道:“猜。”
小壳也低声道:“‘醉风’?”
相视点了点头。小壳问:“怎么办?”
沧海探头了情况。
六个打一个,李帆已经节节败退。
沧海道:“……要不你跑吧?”
“……好。”小壳掉头就往草堆深处爬去。
沧海道:“保重。”
小壳回来抓着他低吼:“你什么意思?你不走啊?”。
沧海蹙眉,但唇角还微微上扬,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竟有丝极难捕捉的不安,话音里有些微的犹豫:“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救他?”一眼小壳的不解,咬了一下下唇,垂目轻声道:“上次在怡兰苑,刘苏就那样死在了我的眼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次……”
小壳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他也可以是个这样的人。他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讨厌样子,其实心里也是会在意、会自责的吧,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是装出来的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慢慢学着扛起一切,才是他的本心不是么?小壳突然发觉这样的沧海有些陌生难懂,但他还是放下了拉扯着的沧海的衣袖,仰视他,表情从迷惑转为了欣慰。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是有这样的哥哥还是值得高兴的吧。
“……你想怎么做,就那样去做吧。”小壳说。总觉得每当哥哥这样的时候,就很值得信任,就像上次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明明很痛却还一直逞强忍到出门才晕倒。想着他那时的样子,小壳不觉露出微笑。
沧海迷茫了,他不知道刚才他弟弟的心理变化,但是他见了小壳后来他的眼神,那分明是——
“你相信我?”
小壳轻轻点头。
“我相信你。”
秋风捋着青黄交接的野草,把它们轻轻按低,它们虽柔弱,却也坚强,哪怕是狂风和暴雪,也不能使它们屈服,当风平浪静春暖花开的时节,青草又会傲然挺立,拥抱阳光。
但是人不是草。草可以再生,人这一生的生命却只有一次。你愿意用自己多彩的人生作为赌注,去换取一个陌生人有限的生命吗?
沧海呢?
李帆已经受了很多处伤,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真气涣散,四肢乏力,眼一刀向胸前劈来,已绝对躲不过了。李帆凄然一笑,闭目待死。
正在这时,突听有人转机性的大喝了一声“住手”!
拿刀的杀手原想先杀掉李帆再回身应对,可这一刀却再也劈不下去。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如惊涛拍岸般的内息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压来,立时感觉胸口窒闷,四肢像被绳索紧缚,难以移动分毫。然而这难过之感转瞬即逝,却已无人再敢小觑身后之人。
李帆睁眼一,原来是刚才进入草丛的那两人。来他们不是杀手一伙的。但现在,他们是要救我么?
拿刀那人显然是这伙杀手的首领,回身一指那个年轻公子,厉声道:“不要乱管闲事!”
年轻公子轻袍缓带,气度雍容,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杀手,莹白如玉的脸上毫无惧色,一身的正气浩然,似是随意的往路中间一站,但让人错觉这个文弱书生曾经在两军对阵的残酷沙场上指挥若定,而所向披靡;百万军中取过上将首级,在众将哗然中全身而退。
首领的心里不自觉的开始发寒。
年轻公子两眉微微一蹙,竟有让人心悸的力量。他环视一周,开口说道:“光天化日,竟然以多欺少、草菅人命,这事既让我碰上,就非得管一管不可!”目中一时精光大盛,英气逼人,和他对视一眼都觉得双目像被针扎了似的刺痛。
首领赶紧移开视线,但仍嘴硬道:“这是‘醉风’的买卖,你最好不要插手。”一上来就抬出“醉风”的名头压人,来也只有嘴硬而已。
那公子微微吃惊了下,说道:“原来是‘醉风’的人啊,失敬。”但表情却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我既然叫了住手,就是已经插手了呀。怎么你不服气么?”说着,随便伸脚在道旁的石子上轻轻一碾,抬起脚来,石子的碎末已和土地融为一体。这威吓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杀手们一竦,两股微战,有人还稍稍向后撤了半步。要知道,用脚碾物要比用手碾物困难,因为气易上行不易下聚。而能练到用脚碾碎石子,已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个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公子却能随便一脚把石子碾得犹如尘土,这份功力能不骇人?
首领脖子上的汗熠熠生光。攥了攥刀柄,挽了个刀花壮壮胆气,说道:“朋友哪条道上的?高抬贵手吧!”话说的更客气了。还把自己比成了强盗。
那公子嗤笑道:“如今‘醉风’的人怎么都是软骨头,还没交手呢就先求饶了?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刚才那公子露了一手内功,早已先声夺人,怎么可能还有人敢上前喂招。
僵持了半晌,首领立直,老实的一抱拳,说道:“请教阁下大名?”
公子负手一笑,说道:“不敢当,但是你也不必问我的姓名,上前动手便是。”
杀手们仍然未动。
公子笑道:“你们倒是识相。知道打不过我么?”转首周围的风景,很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转过脸来又道:“唉,‘醉风’啊,还真是麻烦。但是不管前因后果,我总是插了手了,要叫我缩手我也不愿意,但是要跟‘醉风’为敌,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好像也不值得。在你们还算客气的份上,我给你们出个主意,”顿了顿,扫了众人一眼,缓缓接道:“你们可以今日先把他放了,改日再杀,我也可以保证不向你们出手。他今日不死,我不算食言,也没有跟你们动手,就不算与‘醉风’为敌,而你们,又有活着完成任务、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首领不语。公子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那咱们就手下见真章。虽然我这个人很怕麻烦,不过,就算以后要经常活动一下筋骨,我倒也无所谓。”
首领心里权衡良久,一听又要动手,便完全动摇了,刚要张嘴,却听公子身后的少年对着李帆喊道:“你还不走?还等什么呢?”
李帆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他一跑,杀手们反射性的就要追。
一股令人窒息的内力又催过来,公子逆光而立,双袖鼓胀,衣袍无风自动,上下翻飞。摆袂激荡,发丝飞扬,如乘猎猎之长风,贯浩气之霓虹;横眉冷对,气冲霄汉,似掌紫府之金印,挥天兵之临凡。隐隐可听金戈铁马杀伐之声,眼乱心跳,几欲呕血。他身后少年也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杀手中两人功力稍弱,甫一着力,竟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公子厉声道:“我谁敢动!”
伺李帆向后山跑远,再追不上,公子方才收力。但因收功力猛,带得一名杀手向前跨了一步。
公子负手不动,一派云淡风轻。
首领道:“撤。”纷纷绕过公子,下山去了。
良久。
小壳叹道:“哥你太厉害了。”一脸崇拜。
沧海道:“嗯。小意思。”
小壳又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沧海道:“回客栈。换衣服。”
小壳诧异道:“为什么?又不脏?”
踌躇一下,“……我裤子湿了。”
小壳一脸黑线。调节了很久,才道:“……好……”走两步回头一,又嚷道:“你倒是走啊!”
沧海依然负手而立。颤声道:“……过来扶我一把。”
一下子软倒在小壳身上,咽了口唾液,说道:“吓死我了,总算把他们吓跑了。”
“吓跑?你刚才多厉害呀,一脚把石头都踩碎了。就算打起来也绝没问题呀!”
沧海无奈道:“你回去,我踩的根本就是土块。”
“啊?那是——什么意思?”
沧海无力道:“意思就是,我根本不会武功。”
小壳懵了良久。
然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刚才他冲出来时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