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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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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怀瑶。”

这名囚徒沉静的答道:“我们听齐将军说了,您招我们入军,是要征战党项,您给我们各带五人出来的权利,这对于我们而言自然是极大的恩赏,我们也不敢滥用这恩赏,我们各自挑选带出来的人,其中一些是绝对的好人,受冤而入狱,有些是一时不慎,犯了重罪,有些是对征战党项的确有用,而有些,却是得罪了地方上的权贵才入狱,留在桐山监之中便不可能活,我们认真挑选,最后还是多了三人,无法抉择,便将难处告知了齐将军,齐将军也准了。”

“你便是刘怀瑶,原本是私塾先生,却露见不平,怒杀了三人,定州青羊镇人?”

林意看着这人,倒是有些意外。

眼前的这名囚徒看似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枯槁,但按他之前所见的案宗上记载,这人到年才三十一岁。

桐山监他所挑选的那些犯人之中,这刘怀瑶是他最先挑选出来的数人之一。

在案宗的记载之中,这名私塾先生不是修行者,也未习过武,但是在镇上见到当地富贾欺凌一个卖竹的山民,他却是愤而杀人,而且用的不是刀剑,只是削尖了的青竹。

连杀三人之后,他挥竹自刺咽喉自尽,却是被救了回来,被囚在桐山监。

林意的目光落在他的咽喉处,果然见到有一处狰狞的伤疤。

此时刘怀瑶低着头,这伤疤在夜色之中并不明显,但林意可以看得出来,当时这一刺十分用力,只是部位不对,若是再偏转一寸,往左便是喉结和食道尽碎,应该活不了,往右则是主要血脉尽断,直接便无法救治。

“林大将军你知道我?”刘怀瑶身体微微一震,更加意外。

“你们这些人的案宗我都见过,否则也不会从那么多人之中先挑你们出来。”林意点了点头,道:“我只是有些不解,按案宗上所述,那名卖竹的山民和你非亲非故,那富贾虽然对他欺凌,但似乎也不要他性命,你却为何暴起将那三人杀了?”

“我的确不认识那名山民,但是我恰巧听了那三人的说话。”

刘怀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名山民家中有一老母,还有一个妻子颇有姿色。那名富贾之前也并非不认识这山民,而是他之前便恰好见过这名山民和这山民的妻子,所以这次在镇上见到这名山民,那富贾才故意叫两名随从前去挑衅欺凌,若是这山民敢还手,他手下那两名随从便会故意受伤,然后他便会设法将这名山民收监,之后自然行的是欺占这名山民的妻子之事。我恰好听了那名富贾和那两名随从的商议,那名山民受他们欺凌时也百般忍耐,但是这三人手段越来越卑劣,甚至逼那名山民吞食地上马粪,我在一边旁观,看出这名山民其实性格也是极烈,这山民被百般羞辱之下,其实也已经动了杀念。只是这山民若是动手,不管如何,他这一家便注定毁了。老母和妻子的下场恐怕十分凄凉,而我不同,我当时孤家寡人,我父母早亡,我靠教人读书识字养活自己,我平日里教那些孩童的就是做人的道理,思前想后,当时便忍不住夺了那名山民的尖竹,直刺那三人。那三人对我毫无防备,一时发愣之下,都被我刺中要害。”

“听说你后来自尽被救活,原本也是要处斩,但镇上无数人请命,所以才将你收在了桐山监。”林意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你为何杀这三人的细节,案宗上倒是没有记载。”

“我原本自认必死,省得到狱中再受活罪,后来虽然没有被处斩,但知道按律也不可能赦免,申述也是无用,便逆来顺受,安心在桐山监苦役。”

刘怀瑶平和的说道:“有些狱官知道我如何入狱,对我却是照拂,所以我身体虽弱,这些年倒是无病无灾。”

林意也不去评判这些旧事,他看着心气平和的刘怀瑶,道:“你代表他们过来,自然是有些问题想要问我?”

“齐将军马车先行,我观沿途也并无军士监察,您不怕我们离了桐山监之后,便各自逃散?”刘怀瑶并没有先行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信则用,不信不用。”

林意道:“若不是我想要的人,逃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我们大多都不是军士出身,哪怕空有拼死报恩之心,但您真的觉得我们在战场上可用?”刘怀瑶抬起头来,看着林意,认真道:“我们当然不怕死,但恐怕误了将军。”

“过往各朝,那些最为杰出的人物,身边门客死士最多的,也不过千人,列如前朝开国皇帝座下的留春侯,他门下死士七百,但这七百死士,却比七万军队更让人忌惮。这些死士最可怕之处,并非是绝对的武力,而是真正的决死之心。”

林意带着些傲意的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四周的营帐,看着那些如同“杂军”一般的军士,“你应该知道钟离城,我剑阁中人是如何战斗的,剑阁中人是真正的死士,而现在,这些从钟离城活着出来的人,整支铁策军,都是真正的死士。”

“修行者的真元、飞剑,各种厉害的军械,都是外力。”

林意收回了目光,他看着刘怀瑶,说道:“寻常人拥有很强的军械,战力都会不俗。但他们即便拥有这样的军械,能否决死杀敌,却是未知之数。但你们不一样,你当年用尖竹就杀死三人,若是给你最为精良的军械,难道你会不敢和党项人战斗?”

“我一个人当然可以杀人,但是一群可怕的人,比一个可怕的人杀敌更快,而且更容易让敌人胆寒。”

林意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怀瑶,认真道:“我需要都如同死士一般的军士,但去党项,我不是想让你们送死,而是要尽快获得所想要的胜利。”

……

夜色渐浓,营地里除了食物的香气之外,渐渐弥漫一些清凉的药香。

桐山监的这些人身上所带的几乎都是外伤,并不难愈。

陈宝菀和林意肩并肩走到营区的外围,在靠近官道的一处水沟侧,陈宝菀停了下来。

“要走了?”

陈宝菀之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林意此时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便猜出了某种可能。

“你现在可以不太在意皇帝的想法,但陈家不能不在意。”

陈宝菀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来看着林意,眼睛在黑暗之中显得很亮,“皇帝将你父亲招回建康,他会安心一些,我若是长留在铁策军,他便又恐怕产生许多不利我们的联想,我回到建康,他当然也会安心一些。我父亲和我哥都在北边,我回到建康城,很多事情我可以替他们和替你看着。”

林意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走?”

“就在今天夜里。”

陈宝菀看着身前水沟里的流水,道:“我今天夜里会走,但是外面所有人会以为我依旧在你军中,无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我并不认为你去党项就是一片坦途,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林意摇了摇头:“难缠的恐怕不是党项人,与其说我要小心,不如说你回建康要更加小心。”

“陈尽如对你的评价很高,你是天生的可以让人誓死追随的那种将领,因为所有人很快都会发现,你信任他们的同时,你也足够值得信任。所以哪怕是罗姬涟在这个时候来,也是因为你的为人,和运气没有太大关系。”陈宝菀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散的发丝,接着说道:“如果说有担心的地方,我只担心你不够奸滑,便是表面上的逢场作戏都不肯。你不喜欢防备着别人,当然也不喜欢别人防备着你,所以以前你不喜欢皇帝,以后也不会喜欢。”

“你这么说,其实担心的还是皇帝,担心他将来做出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

林意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到了建康之后,便帮我多想想办法,设法让我父亲到我这边,不让他留在建康。”

“好。”

陈宝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并不认为是在帮林意,而是在帮整个南朝和皇帝。

“我一直欠你。”

林意在黑暗里看着她的侧脸,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他说了这一句。

陈宝菀甜甜的笑了笑,“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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