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良久，首先开腔的，是一直默不吭声的杨穸。

他先是清咳一声，而后才抬眸看向她。

“我……能叫你棠棠吗？”

洛念棠的身子猛地一僵，似是迟疑了良久，而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杨穸见她没有昨天见面那么抗拒，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喜色。他正了正身子，带着几分期待地开口煦：

“昨晚的事情太过突然了，我知道当时我的语气可能不太对，所以今天才会特地过来拜访，想要认认真真地跟你道歉。”

说着，他面靥上浮现一丝的落寂，似是感叹些什么。

“你从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所以不知道我们杨家究竟在s市是处于怎样的一个地方……我不是在自夸，而是我们杨家在s市是大户人家，追捧讨好的人不计其数，当然，想要看我们笑话看我们什么时候衰败的也有很多。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爸的公司遭到不明人士的暗算，亏损了不少钱，连带还有许多人到我们家闹事。奶奶……也就是你的外婆，她因此生了一场重病，对陌生人也就存有了很大的戒心，因为那个出卖我爸公司的人经过调查后得知竟然是在我们家帮佣了十几年的老仆人……也难怪奶奶会如此心寒，而且当时在医院看见你们，才会那样的怀疑，你不要怪我们，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追”

他顿了顿，似是怕她不相信，连忙补上几句。

“倘若你不信的话，你可以上网查一下。这事当时闹得很大，各大报纸都有刊登，只要随便查一下就能找到了。”

洛念棠安静地听着，听见杨穸就当初那事而解释，她的眼中就不禁露出了一丝诧异。

她迟疑了一下，随后，带着几分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们现在……”

“事情过去了一年，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幸好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亏损，虽然元气大伤，但好歹就杨家在s市的地位而言，很快就能重新站稳，所以，这事也就过去了。不过你放心，你回来杨家的话，我们杨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闻言，她摇了摇头。

“我答应见面并非贪图杨家的什么……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我母亲那边的亲人到底是怎样的。”

他勾唇一笑，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我没有说你是贪图我们杨家的什么，就算你有那个想法，我们也不会有半分的怨怪你，毕竟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反而显得太过生分。”

听见他这么说，洛念棠有些恍惚。

不自觉地，她想起了洛家，还有那一日……洛葶葶跟她说过的话。

计较这些会显得太生分么？毕竟是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以不曾有过半分的置疑与抗拒……然而，洛家那边，洛葶葶却告诉她，她的父亲与爷爷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密谋将她赶出洛家，免得她来瓜分洛家的家产。

倘若是真的当作了亲人，那么，又怎么会计较这被瓜分出来的家产？

她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揪紧了单薄的布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洛葶葶那天跟她说过的话，可是如今听了杨穸跟她说的“不怨怪”，再去想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洛家，她的眼神就难免有几分黯淡。

杨穸并不知晓她的心思，嘴角仍然噙着淡淡的笑痕。

“其实，奶奶早就打算好了，她的遗嘱里特地给你留了一份，旧时她与你母亲争吵，导致母女之间的感情破裂，没想到你母亲过不久竟然车祸去世了。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怨怼早就消了不少，但就是扯不下脸来。后来，年纪逐渐大了，她心底的悔意就越加地深了，每次想起你，她的血压就会上升。这一次赵律师找着了你，本来奶奶想亲自前来接你回去，可身子却有些不适，这才让我过来。过来x市以前，奶奶一再地叮嘱我，甚至就连我们昨天晚上见面以前，她还特地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或许当日我们对你所做的事让你的心有了疙瘩，但请你原谅我们的戒心太重，奶奶……她真的很想念你，你若是怨的话，那就怨我吧！不要去怨奶奶了，奶奶想要在晚年享受安伦之乐，以前还没找到你的时候她总是拉着我念叨，说自己已经一只脚踩在棺材里了却始终还没找到你，也不知道临死前还能不能见你一面……”

杨穸说了很多，听着他这般说着，洛念棠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外婆的轮廓来。

那样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二十几年与女儿的一次争吵，导致从此天人两隔。如今步入晚年，或许是愈加靠近死亡的边缘，便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她的母亲，还有她。

遗憾深深地陷于心底，还有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外孙女，她至今仍不知道人在何方，费尽心思寻找，却一年又一年地面对失望。

洛念棠捂着嘴，无声地抽泣着。

那样等待着希望的外婆艾虹，让她的心难受了起来。那微跎的背影，似乎能让她之前的怨怼通通烟消云散。

重感情向来都是她的缺点，她从未否认过。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那些在s市看守所里受到的委屈，远远抵不过年迈的外婆日夜的盼守。

“外婆……她还好吗？”

似是知晓她会这么问，杨穸垂下了眼，似是有些犹豫。

“昨晚你离开后，我打了一通电/话回家，当时奶奶睡下了，所以还不知道……不过，这会儿应该是起来了，她……”

杨穸的话还没说完，他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拿出手机，她的心隐隐浮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