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想过。”陶无法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的鹰钩鼻了,“但是,唉,开店是要本钱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也是。”梅达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摸索中,开店确实不是容易事。”他喝了几口白开水后,忽然略带讥讽地说,“但也有人开店容易得要命,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陶无法心里一动,他知道梅达很可能是在说莫蔺枢。但他不好跟着说莫蔺枢的坏话,只得笑了一下。
“陶老板,我跟你说掏心窝的话,要是可以,我想见见那块六种颜色的琥珀。”
陶无法愣了一下,“这恐怕有点不好办。”
“怎么了?”
“我东家很看重那两块琥珀,一般都藏着,我想看到都不容易。”陶无法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梅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那,要是主动问价,你说他卖不卖呢?”
“我帮你问问吧。”陶无法说道,“梅老板,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小莫不差钱,他很可能不会卖。”
“是吗?他家这么有钱?”梅达狐疑地问道。
“嗯。他们手里的琥珀,很多都是没人见过的。莫大叔,就是小莫的爹,隔三差五就能去大城市买东西,也不知道他哪儿弄来那么多布票、肉票,什么都能买。”陶无法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莫大叔好像有许多朋友,各行各业都有,大概是这个缘故吧。”
“他们是本地人吧,家大业大,也正常。”梅达安慰地说。
“我看,没这么简单。”陶无法撇了撇嘴,“他们不是韩城人,是从外地迁过来的,是俄罗斯族的。”
“哦。”梅达吃了一口菜,“那可能是来投亲的。”
“怪就怪在这里。”陶无法吃得热了,解开了衬衫的扣子。“我没听东家提过他的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戚。他也没说过他爹在本地有什么战友或者同学之类的,从来没有。”
“这也没什么吧,也许是他的长辈经历过战乱之类的。”梅达不以为然地说。
“不管他的亲戚是为什么不在了,总之,你不觉得奇怪吗?”陶无法喃喃地说,“就算他们是少数民族,跑到西南边疆来干什么?这里有他们的亲戚吗?显然没有。那要是不为投亲,干嘛不去大城市呢?”
梅达的两根眉毛挑了起来。他的眉毛很淡,但却极长,一挑眉几乎要飞入头发里了,加上那个引人瞩目的鹰钩鼻,看上去实在不像好人。“你说得有道理。这么有钱的人,在哪儿都能生活,对不对?”梅达吃了一颗花生米,“韩城有什么好呢?就是靠近缅甸,琥珀翡翠什么的多呗。那也没必要为了这个,举家搬迁过来啊。”
陶无法点点头。他说了半天话,也有点累了,沉默地吃了一会儿菜后,他忽然问道:“梅老板,你好像对我东家很有看法?”
梅达噗嗤一笑,“我只是看不惯这种仗着家里有点儿钱就装腔作势的家伙。再说了,我不是替你感到不值么?”他愤愤不平地说,“我家里也有个大哥,跟你岁数差不多,我一想到要是他在外边给人打下手,被人欺负七八年,我就气得肺都要炸了!”
陶无法看着梅达那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个弟弟,也跟你岁数差不多,他在当兵。”
“难怪我觉得我俩特别聊得来!”梅达哈哈大笑,“陶大哥,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晚上去我住的招待所吧,我那儿有酒。”
“没问题啊!”陶无法也笑了,“那我就叫你小梅了。我下午要去店里,收工了我就去找你,再带点下酒菜!”
“好!对了,陶大哥。”梅达欲言又止。
“说吧,小梅。”
“我还是对那个六色琥珀很在意,你要是方便的话,一定帮我问问价格,好吗?”
“嗐,多大点事。”陶无法笑了起来。
“还有,你先不要说是我想买。”梅达正色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通过你来买,我不怎么想跟这个‘二世祖’打交道。”
“包在我身上。”
几天之后,大暑来临了。
这一天,韩城热得像个即将爆炸的蒸笼。
树上的蝉都不肯叫唤了,鸟雀也都伏在树梢和叶片的阴影里。路边的野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土狗热得伸长了舌头,野猫则贴在墙角里,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瞌睡。
几乎所有生命,都渴望着暴雨的到来。
陶无法坐在柜台后面打着哈欠。午后两点,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更遑论有人会出来逛琥珀店了。
“无法!”莫蔺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关门,跟我走!”
“啊?”陶无法愣愣地看着莫蔺枢,“干嘛去啊?”
“来嘛,来了你就知道了。”莫蔺枢手里提着一个兜子,里面似乎装着衣服。他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脑门上全是汗,脖子上的项链闪闪发光。
陶无法锁上了店门,然后坐到了莫蔺枢的自行车后座上。“你可别瞎胡闹啊,小莫。”陶无法担心地说,“到底要去哪儿啊?”
莫蔺枢笑嘻嘻地说:“坐好咯。”说完,他用力蹬起了脚踏。
半个多小时后,陶无法进入了一个清凉的世界。
莫蔺枢停下了车,“到了。”
这是郊外的一片野地,一条蜿蜒的小河哗啦啦地唱着歌,从他们的眼前流过。
莫蔺枢打开了手里的兜子,“我刚买的泳裤,咱俩一人一条。来,你先挑。”
陶无法又惊又喜,“小莫,你想得真周到。”
“快选。”莫蔺枢抖了一下手腕,“要不你选大红色的吧,我要蓝的。”
“去你的。”陶无法抢过深蓝色的泳裤,“你穿红的吧,多精神,哈哈哈。”
两人笑闹着换上了泳裤,然后将衣服叠好,放在自行车的轮子附近,并压上了一小块石头。
“来吧,看你一口气能游多远!”陶无法大喊着冲进了河里,“我能一口气游30多米呢!”
“来,比试比试!”莫蔺枢说着,快步走向河中央,然后深吸一口气,扎了下去。